沈清辞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白茯苓,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丝……近乎笨拙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急切。
他听到了。
听到了她说要跟路无涯走(虽然是去凡界),听到了她规划的那个有院子、有炊烟、有平淡生活的未来。
而他,被排除在外。
不,或许从一开始,在她心里,他就已经被排除在那个未来之外了。因为他是主神,因为神界的规则,因为揽月(的谣言),因为那些老顽固……还有,因为他自己曾经的懦弱与伤害。
可是……
听到她说要给别人搭院子,给别人烧饭,甚至规划着“养”别人……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与不甘,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也可以!
他也可以离开神界(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心惊),也可以学着做那些他从未做过的事情!搭院子,洗碗……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去学!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讨好与急切。
飞舟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沈清辞,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那位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主神口中说出的。
陆时衍的扇子掉在了地上。秦越瞳孔微缩。苏见夏捂住了嘴。柳风和沈星河直接石化了。连赤炎都疑惑地歪了歪头。
白茯苓也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沈清辞,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近乎脆弱又执拗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他……在说什么?
学着搭小院?
主神青珩,要学着……搭凡间的院子?
路无涯血瞳骤然收缩,周身魔气隐隐波动,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嘲讽与敌意。
“青珩,”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你是在说笑吗?神界至尊,跑去凡界搭院子?洗碗?你那帮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们,怕不是要哭晕在凌霄殿?”
沈清辞没有看路无涯,目光依旧紧紧锁着白茯苓,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坚冰在碎裂,露出底下汹涌却炙热的熔岩。
“神界……”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并非不可舍弃。”
“若你想要的是凡尘小院……”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我陪你。”
飞舟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白茯苓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沈清辞,看着他那张永远淡漠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认真与决绝。
陪她?
舍弃神界?
搭小院?
这真的是那个她认识了几千万年、永远将责任与规则放在第一位的主神青珩吗?
路无涯脸上的戏谑彻底消失,血瞳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一种被严重挑衅的暴怒。
“青珩,你疯了。”他冷冷道。
沈清辞终于将目光转向路无涯,冰蓝色的眼眸中,是同样毫不退让的冰冷与威严:
“疯与不疯,与你无关。”
“她的事,由她自己决定。”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形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飞舟都仿佛轻微震颤了一下。
而风暴的中心——白茯苓,却只觉得荒谬、疲惫,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力。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谁的争夺,谁的牺牲,谁的“陪你”。
她想要的,只是简单的、安静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一个或许再也无法实现的生活。
她缓缓垂下眼眸,避开那两道灼人的视线,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都别说了……”
“我累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逝的云海与山川,侧影孤寂而疲惫。
凡尘小院的梦很美。
但对她而言,或许终究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醉后呓语罢了。
飞舟在沉默中继续前行,载着各怀心事、关系复杂的一行人,驶向那火焰与秘密交织的南明离火境。而方才那番关于“小院”的争执,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久久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