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已经累了。
不想再成为任何人争夺、权衡、或试图拯救的“对象”或“责任”。
她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做完该做的事,然后……安静地离开。
“见夏,”她轻声唤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别哭。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结局。”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其实……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再为难了。”
“也不用……再看到那些不想看到的人和事了。”
苏见夏哭得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嚎啕出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冰魄渊的寒气,似乎在这一刻,浸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而冰柱之后。
沈清辞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不再靠着冰柱。他面朝着寒雾翻涌的深渊方向,背对着白茯苓和苏见夏,玄青色的背影僵直如铁,仿佛化作了一块被瞬间冻结的顽石。
冰蓝色的血液……
命不久矣……
那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耳边轰鸣,将他方才因那番“救谁论”而陷入的冰冷空洞,瞬间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灭顶的、混杂着滔天震怒、无边痛楚与彻骨寒意的恐怖风暴!
冰魄绝神咒!
神界……那些他曾经以为只是固执、只是需要权衡的“老家伙”们……他们竟然……竟然敢对她下如此毒手?!
是为了“净化”他身边的“不安定因素”?是为了彻底断绝他与她之间任何可能的“污点”?还是……仅仅因为她是泠音,是那个曾经挑战他们权威、如今又“不知廉耻”地与他有了牵扯的战神?
胸腔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焚烧他的理智!那股属于主神的、主宰天地的恐怖威压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周围的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碎裂声,连翻涌的寒雾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逼退了几分!
然而,比怒火更甚的,是那几乎要将他神魂都冻裂的剧痛与恐慌!
命不久矣……
她要死了……
因为和他的一夜荒唐,因为那些隐藏在规则阴影下的恶意与算计,她即将……消失。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搅动,带来前所未有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真切痛楚!
他猛地想起昨夜她醉后呢喃的“小哥哥”,想起她今晨疏离的“请罪”,想起她歌中唱尽的“爱的代价”……原来,在那平静甚至冷漠的外表下,她早已独自背负了如此沉重的、致命的秘密与绝望!
而他……却还在为她的“疏离”和“划清界限”而感到冰冷与怒意!
他甚至……可能还间接促成了这咒术的彻底触发(如果不是昨夜……)?
自责、悔恨、滔天的怒意、无边的心疼、以及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岩浆,在他冰封的神心深处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万年修持的“无情道”彻底摧毁!
而在另一侧的阴影里。
路无涯脸上的所有表情也早已消失殆尽。血瞳之中,不再是玩味、兴味或复杂的探究,而是凝结成了两点猩红刺骨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寒芒!
冰蓝色的血……命不久矣……
他死死盯着白茯苓方才站立的那个方向,即使隔着冰柱,他仿佛也能“看”到她掌心那抹刺眼的冰蓝,能感受到她话语中那份平静之下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认命。
魔尊的直觉告诉他,那咒术,极难解除,而且……时间不多了。
他心中那点因她“愿意同死”而泛起的复杂波澜,瞬间被一种更加狂暴、更加黑暗的情绪所取代——那是被触犯了最核心领地般的暴怒,是对即将失去“所有物”的极端不甘,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分辨的、因她即将逝去而骤然升起的、尖锐的恐慌与空虚感。
他看中的“魔后”,他想要掠夺、征服、禁锢的女人……怎么能就这样,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神界老狗用如此阴毒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夺走?!
绝不允许!
血瞳深处,翻涌起毁天灭地的杀意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冰魄渊口,寒风呜咽,如同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与死亡,奏响了凄厉的序曲。
龙王那边的仪式似乎终于准备妥当,传来了召唤的声音。
白茯苓最后看了泪流满面、几乎崩溃的苏见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不舍,但很快被更深的平静取代。
她轻轻拍了拍苏见夏的肩膀,低声道:“保重。”
然后,她转身,裹紧了雪白的斗篷,朝着龙王的方向,步履平稳地走去。
背影单薄,却挺直。
仿佛不是走向取宝的仪式,而是走向她为自己选定的、静谧的终局。
而冰柱后的两个男人,在巨大的冲击与各自翻腾的滔天情绪中,几乎同时,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她的背影上。
那目光中,有痛,有怒,有悔,有杀意,有决绝……以及,一种不约而同的、绝不会让她就此“命不久矣”的疯狂执念。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因这冰蓝的血液与平静的宣告,再次发出了沉重而尖锐的、转向未知深渊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