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光大亮,雨也停了。
回到法租界安全屋的路上,车里死一样寂静。
苏婉儿和陆少卿交换着眼神,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敢去看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整个人的气息冷得像一块冰。
林晚晴推开车门,还没站稳,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顾长风的脸色在熹微的晨光里,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眼里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沉沉的黑。
“你疯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碴,砸在林晚晴的耳膜上。
林晚晴被他攥得生疼,却反而笑了,带着一丝挑衅。
“顾先生,在担心我?”
“担心?”
顾长风扯动嘴角,那不像一个笑,更像一个狰狞的伤口。
他手上力道骤然加重,将她整个人拖拽到面前。
“东洋人的枪就在一墙之隔,你对着整个上海滩唱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那片死寂的黑色里,终于燃起一簇火苗,是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林晚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很硬?”
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控的样子。
林晚晴蹙眉,试图挣脱。
“顾长风,你弄疼我了。”
“疼?”
他重复着这个字,眼神却开始涣散,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血腥的过往。
“你知道什么是疼吗?”
“我见过子弹打穿脑袋的样子,红的白的溅了一墙。”
“我听过兄弟死前抓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救不了他。”
“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他的声音在抖,攥着她的手也在抖,那股疯狂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林晚晴的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
(2)
她忽然看懂了他眼里的恐惧。
那不是对她的愤怒,而是对死亡本身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门边的苏婉儿和陆少卿已经彻底呆住。
也就在这一刻,林晚晴的脑海里,一道猩红的警示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危险情绪波动!”
“触发紧急任务:安抚失控的病娇男主”
“任务失败:顾长风好感度清零,剧情线崩坏”
林晚晴没有理会系统,她抬起另一只没被钳制的手,用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覆上他冰冷的手背。
“顾长风,看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男人的身体僵住,那双失焦的眼睛里,她的倒影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还活着。”
林晚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清晰。
“你看,我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她踮起脚尖,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我答应你,以后,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和你商量。”
“好不好?”
顾长风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很久。
久到林晚晴的手腕已经麻木。
他猛地甩开她,转身冲进屋里,从帆布包里抓出那台便携电台,动作粗暴地拔掉了所有线路。
“从今天起,这东西,我没收了。”
林晚晴瞳孔紧缩。
“你要做什么?”
“保护你。”
顾长风回过头,脸上的疯狂已经褪去,重新变回那副冷硬的面具,可眼底的暗流依旧汹涌。
“你太冲动,需要冷静。”
话音落下,他抱着电台的“残骸”走进了里屋,“砰”的一声,反锁了门。
苏婉儿倒抽一口气,声音发颤:“他……他这是要把你变相软禁起来?”
林晚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变幻莫测。
陆少卿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晚晴,顾先生他……好像被什么魇住了。”
“我知道。”
林晚晴收回视线,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
她没有说那个现代的词汇,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那是战争留下的病,是看过太多死亡后,灵魂上无法愈合的伤口。
苏婉儿满脸忧色:“那怎么办?没有电台,三日后的任务……”
林晚晴忽然笑了。
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那笑容却像刀锋一样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