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小姐给予的“物料测试场”临时通行凭证,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风行商会”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哈罗德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天不亮就开始整理他那些宝贝工具,嘴里不停念叨着各种材料的配比和可能的改进方案。莉娜则在欣喜之余,眼中忧色更浓,她深知这机会背后潜藏的压力和风险。
第二天一早,我和哈罗德仔细检查了那枚刻着交叉剑盾与齿轮纹路的铜质令牌,按照蕾娜小姐护卫琳给出的简略地图,前往位于城西军营区边缘的物料测试场。
测试场与我想象中的工坊截然不同。
它没有临街的门面,只有一堵高大、灰扑扑的围墙,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紧闭着,门前有身穿全套皮甲、手持长戟的卫兵站岗,气氛肃杀而冷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研磨、皮革处理和某种…硝石燃烧后的特殊气味。
出示令牌,核验身份,登记……一套繁琐而严格的程序后,我们才被允许进入。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宽阔的场地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弓弦震响的嗡鸣,以及某种重型器械运转的沉闷轰鸣。
一些穿着统一制式短衫、神情专注的工匠在各处忙碌着,几乎没有人对我们这两个“外来者”投来多余的目光。
一名负责引导的老兵,面无表情地将我们带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常见的原材料和基础工具——铁砧、风箱、大小不一的陶罐、研磨器具等,虽然陈旧,但保养得不错。
“这里是丙字七号区,你们可以在这里进行试验。材料按需取用,但需要登记,严禁浪费和私带外出。工具使用后必须清理归位。每日酉时清场,不得滞留。”
老兵的声音干巴巴的,像在背诵条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道根师傅。”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对着几块不同质地的皮料敲敲打打的矮壮中年人。那人头也不抬,仿佛我们不存在。
这就是蕾娜小姐派来“协助”我们的军械工匠?态度可谓冷淡。
哈罗德却毫不在意,他已经双眼放光地扑向了那些工具和材料,如同饿汉见到了面包。“好东西啊!这风箱,这铁砧的材质…比我们仓库里的强多了!”
我则走到那位道根师傅旁边,恭敬地行礼:“道根师傅,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
道根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炉火熏得黑红、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工匠特有的挑剔和审视,“小姐吩咐了,让你们用这里的家伙事儿捣鼓你们那些小玩意儿。要什么材料自己去那边登记,别来烦我。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他的态度比老兵更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显然,他对我们这些“民间来的”、“搞小玩意儿”的人并不看好。
碰了个软钉子,我也不气馁。这种情况在意料之中。官方体系的工匠,自有其骄傲和壁垒。
“哈罗德,我们先从荧光棒的耐寒性开始。”我转向哈罗德,决定用实力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哈罗德几乎泡在了测试场。我们利用这里相对齐全的工具和材料,开始尝试我向蕾娜小姐提出的那些改进思路。
加入“雪绒花”花粉的试验首先失败了。花粉不仅难以均匀分散在溶液中,反而破坏了原有的发光结构,导致荧光迅速衰减。
“冰晶石”粉末的尝试稍微好一些,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低温下的发光效率,但研磨到足够细的程度极其耗时耗力,而且成本高昂,完全不具备量产的可能性。
应急包的便捷开启结构也遇到了麻烦。我们尝试了几种卡扣和拉环设计,不是结构复杂难以单手操作,就是强度不够容易损坏。哈罗德打造了几个金属样品,不是太笨重就是容易卡死。
唯一进展顺利的是驱散膏的包装改进。测试场提供了一种初鞣的、具有一定韧性的魔兽皮边角料,我们尝试用这种皮料缝制小型皮囊,取代易碎的陶罐。
虽然密封性需要进一步处理,但至少解决了易碎和渗漏的基础问题。
道根师傅偶尔会踱步过来,冷眼旁观,从不主动指点,但当我们遇到明显的技术瓶颈时,他会用最简练、甚至带着讽刺的语气点出关键。“冰晶石?蠢!试试‘寒铁’淬火后的碎屑,研磨到发蓝,用量减半。”
他看着我们浪费了一上午时间研磨冰晶石,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那个卡扣,轴心偏移一毫,受力就全歪了。用‘同心圆’打磨法重新做。”
他瞥了一眼哈罗德做的那个卡死的金属扣,丢下一句话又走开了。
他的指点往往一针见血,虽然态度恶劣,却让我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哈罗德从一开始的不忿,渐渐变成了暗自佩服,开始偷偷观察和学习道根处理材料的手法。
然而,进展依旧缓慢。军用标准远比我们想象的严苛。蕾娜小姐给予的“限定时间”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我们在测试场的一举一动,似乎也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