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批发市场回来后的几天,我像一只警惕的哨兵鸟,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摊位的生意在仿制品的冲击下勉强维持,但我内心的弦却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我知道,格里的报复绝不会仅限于口头威胁。
然而,首先到来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批发商卡尔,竟然派了他的一个小伙计,直接到我的摊位上来找我。这在等级森严的市场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小伙计递给我一个封着蜡印的小竹筒,低声说:“卡尔老板给您的。”
我心中惊疑不定,道谢后接过。等小伙计离开,我才小心地掰开蜡封,倒出里面卷着的一张薄羊皮纸。上面是卡尔那略显潦草却清晰的字迹:
“杰瑞:酸枣村酸柠,首批可供三筐,价格按市价七折。三日后清晨,货场三号位自提。另:格里联络数家,欲抬酸柠行市,未果。然其人心窄,必另有所图,慎之。卡尔”
字迹简短,信息却如惊雷!
卡尔的橄榄枝!他不仅同意合作,还给出了七折的优惠价!并且透露了格里试图联合其他批发商抬价失败的消息!
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有了稳定且低价的酸柠供应,我就能大规模生产清洁膏,甚至开发更多产品,彻底巩固我在酸柠衍生品上的优势。格里想从源头上卡我脖子的企图,落空了!
但卡尔最后的警告,也让我刚升起的喜悦冷却下来。“必另有所图,慎之。”连卡尔都如此忌惮格里的后续动作,可见其手段之阴狠。
我将纸条凑近油灯,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既兴奋又沉重。机会就在眼前,但危险也如影随形。
格里的毒计,果然没有让我等太久。
第二天下午,市场里开始流传起一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起初只是些零碎的议论。
“听说了吗?杰瑞那小子用的发光材料,好像是从墓地捡来的骨头磨的粉……”
“真的假的?那么邪乎?我说怎么有时候闻着有点怪味!”
“还有他那暖身子的膏,据说掺了某种魔兽的油脂,用久了皮肤会溃烂……”
这些谣言低级而恶毒,毫无根据,但却精准地抓住了普通人对于“未知”和“魔法相关”事物的恐惧心理。
它们像瘟疫一样在市场中悄悄蔓延。
紧接着,更直接的打击来了。
先是“灰鼠”的凯特,在来买荧光膏时,有些犹豫地问我:“杰瑞,外面有人说你的东西……来历不正,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强压怒火,向他保证所有材料都来自正当渠道(磷光尘来自冒险者任务剩余,酸柠来自酸枣村,荧光草是市场购买),并让他可以随时停止使用。
凯特将信将疑地走了。
然后,连和我关系最稳固的“铁爪”巴克,也带着一丝尴尬来找我:“杰瑞,不是哥哥不信你……只是队里新来的小子听了些闲话,有点嘀咕……你看这清洁膏……”
我心中一片冰凉。谣言已经开始动摇我最核心的客户群体!
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摧毁它,往往只需要几句恶意的低语。
我知道,这一定是格里的手笔。他利用自己在市场底层盘踞多年的人脉,散布谣言,目的就是摧毁我的信誉——这是我这种小贩最宝贵的无形资产。
我必须反击,但不能硬碰硬。
我当着几个熟客的面,再次演示荧光膏和清洁膏的使用,并大致说明了其主要成分(只说是特殊矿物粉和酸柠提取物,避开了可能引起误解的“磷光尘”等词汇),强调其安全性和实用性。
我找到汉克,给了他一点好处,让他在喝酒时,“无意中”透露,这些谣言是某些眼红杰瑞生意好的人故意散播的,因为杰瑞断了他们卖劣质柠檬的财路。汉克这张嘴,在传播流言方面同样“高效”。
我分别找到“灰鼠”的疤脸队长和“铁爪”的巴克,更加坦诚地沟通,甚至愿意以更优惠的价格提供产品,只求他们看在以往合作愉快的份上,暂时顶住压力,给我一点时间。我深知,只要这几个核心小队不动摇,我的基本盘就还在。
这些措施起到了一些效果,流言的势头似乎被遏制住了,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不信任感,却难以完全消除。
就在我疲于应付谣言时,真正的杀招,来了。
多格税务官,再次带着那两名协会低级执事,出现在了市场入口。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我的摊位走来。
多格脸上没有了以往的虚伪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而那两个执事,手里拿着记录板和检查用的工具。
格里果然动用了这最阴险的一招——借助“官方”的力量!
“杰瑞,”多格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协会接到多次举报,质疑你售卖物品的材料来源不明,可能涉及未经许可的魔兽材料或危险物质。
现在,我们需要对你的货物和加工场所进行检查。”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检查!
如果他们在我棚屋里发现了磷光尘、火吻蜥蜴鳞片、星光砂……哪怕我解释这是从冒险者那里兑换来的废弃材料,也很可能被认定为“违规处理危险废弃物”或者“无证经营魔法材料”!罚款、没收货物、甚至吊销我的摊位执照,都是有可能的!
格里的毒计,环环相扣。先是商业模仿和价格战,然后是谣言动摇客户,最后动用官方力量进行致命一击!
他这是要彻底将我置于死地!
我看着多格和他身后那两个面无表情的执事,又瞥见远处人群中,格里那隐藏不住的、带着阴冷笑意的目光。
绝境了吗?不,还没有!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棚屋里每一个角落的布置,思考着应对的说辞。我知道,这是我创业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杰瑞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但他看向多格和执事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多格老爷,两位大人,”
我微微躬身,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的摊位和住处,就在这里。所有货物,都只是普通水果和我自己制作的一些小玩意儿,绝无任何违禁物品。您们……请检查吧。”
我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平稳,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
我的棚屋,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栖身之所,此刻仿佛成了决定我命运的审判庭。
多格冷哼一声,对两名执事挥了挥手。
那两人面无表情,像两尊移动的雕像,越过我的摊位,径直走向我棚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市场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情绪——好奇、同情、幸灾乐祸,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