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完全融入了这个家的节奏,甚至成为了某种不可或缺的“定盘星”。
清晨,他依旧和母亲一起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然后一个准备早餐,一个照料花草。
上午,若是天气晴好,两位老人会结伴去附近的菜市场,提着竹篮,慢悠悠地挑选当季最新鲜的食材。
母亲负责品鉴和还价,赵叔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充当最称职的“搬运工”。
午后,是他们共享的静谧时光。
廊下的两把藤椅使用频率越来越高。
有时,母亲会戴上老花镜,继续她那些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可能是给小远缝一个歪歪扭扭但充满爱心的沙包,也可能是将赵叔那件旧开衫磨毛的袖口细细地锁上边。
赵叔则可能捧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或是历史演义,看得入神;
或者,他只是闭目养神,手边放着一杯渐凉的茶。
两人并不总是交谈,沉默是他们之间另一种舒适的语言。
但那种相互陪伴的暖意,却如同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实实在在地笼罩着那一方廊下。
偶尔,母亲会抬头,看看赵叔是否睡着了,顺手将滑落膝头的小薄毯往上拉一拉。
赵叔也会在母亲穿针数次失败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针线,利落地帮她穿好。
兰凤和宇辉来得依旧频繁,这个融合的大家庭聚会成了常态。
有时是周末热闹的聚餐,有时只是下班后顺路过来坐坐,喝杯茶,说说话。
磊磊和朵朵俨然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玩具和绘本都留下了不少。
孩子们的存在,让这座曾经有些过于安静的别墅,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中秋前夕,母亲提议大家一起动手做月饼。
“买的固然精致,总比不上自己做的有味道,有念想。”她如是说。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那天下午,厨房里格外热闹。
母亲是总指挥,负责调配转化糖浆和枧水的比例,掌控着月饼皮的软硬。
兰凤和婆婆负责炒制馅料——香甜的豆沙、咸鲜的蛋黄肉松。
赵叔和我公公则被分配了力气活,揉面、分剂子。
子豪和宇辉带着孩子们,在一旁用模具压制属于他们的、奇形怪状的小“月饼”,笑声不断。
赵叔学得很认真,手上沾满了面粉,试图将皮和馅料完美地包拢,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神情专注。
母亲站在他旁边,不时指点一句:“皮要均匀,不能破。”
“对,就这样,慢慢往上推……”
当第一批月饼带着诱人的金黄色泽和浓郁的香气出炉时,满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母亲拿起一个,小心地掰开,豆沙的甜香混着饼皮的酥香立刻弥漫开来。
她先递了一半给赵叔:“尝尝,看火候怎么样?”
赵叔接过,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然后看向母亲,眼中带着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很好,酥香不腻,比买的好吃。”
母亲笑了,那是一种被认可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
夜晚,明月当空,清辉洒满院落。
大家在院子里摆上桌子,放着刚刚出炉的月饼、各种水果和清茶。
孩子们在月光下追逐嬉戏,大人们围坐在一起,赏月,闲谈。
母亲和赵叔依旧坐在他们熟悉的廊下位置,只是中间的小几上,多了几盘精致的月饼和水果。
他们没有参与年轻人热闹的讨论,只是安静地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满的银盘,看着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景象。
月光如水,柔和地勾勒着他们的轮廓。
母亲偶尔会低声和赵叔说一句什么,赵叔便微微侧过头,认真地听着,然后露出一个浅淡而温和的笑容。
那一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所有过往的孤独、失去的伤痛,似乎都在这平淡而温暖的日常里,被一点点抚平、弥合。
新的纽带已经牢固地建立起来,将原本分散的个体,紧密地联结成了一个整体。
根,深植于各自的过往,却又在当下的土壤里,生发出新的、交织在一起的枝蔓,共同撑起了一片足以抵御任何风雨的、温暖浓密的树荫。
秋意,在不知不觉中,又深了一重。
而那窗台上的三盆兰草,在渐凉的天气里,依旧舒展着青翠的叶片,安静地吐纳着生命的幽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