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期即将结束，连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油墨和紧张的气息。
同学们都铆足了劲，埋头在课本和习题里，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下，课余那短暂的闲暇时光就显得尤为珍贵。
我们几个女生经常结伴去学校宿舍后方那个不算大、却绿意盎然的小花园，或者旁边那片被我们私下称为“小树林”的香樟树林散步闲聊，算是给大脑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天下午，刚结束一场数学测验，我们几个又默契地溜达到了小树林。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樟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芝兰一边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边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听老师说，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决定重新分班呢！要按成绩排名，重新分出重点班和普通班。”
“真的啊？”小丽立刻睁大了眼睛，脸上随即绽开期待的笑容，挽住我的胳膊，
“那我们都要努力，争取都分到一班重点班去！那样就可以天天与华华在一起读书学习啦！”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兰凤安静地走在旁边，闻言温婉地点点头，眼神里也带着同样的决心和期待：“嗯，我们一起努力。”
我心里也涌动着暖流，能被朋友们如此珍视和需要，感觉真好。
但我想到了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这关系到我们每天生活的小环境：“芝兰，那是不是重新分班，也要重新分宿舍啊？”
芝兰歪着头想了想，她消息向来灵通：“老师暂时没明确说这个，不过按惯例，宿舍都是按照班级分配的，方便老师统一管理。分了新班级，宿舍大概率是要调整的。”
“那就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如果我们运气好，都能分到一个班，那我们就可以去请求班主任老师，把我们几个都分在同一个宿舍！那样就太完美了！”
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下课，晚上还能挤在一起说悄悄话……那简直是学生时代最理想的友情状态了。
芝兰眨巴着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促狭地笑道：“华华这么积极，除了想跟我们住一起，应该……更主要的是不想再与那位林少莲同学住一个屋檐下了吧？”
她这话可谓一针见血。林少莲那种无处不在的比较、阴阳怪气的言语，确实让宿舍生活多了不少不必要的压抑。
我朝芝兰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芝兰果然兰心蕙质，洞察人心！”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树枝上停歇的几只小鸟。阳光透过叶隙，在我们年轻的、充满希望的脸上跳跃。
这个即将到来的分别与重组，对我们而言，不再仅仅是学业上的挑战，更是一次摆脱令人不快的环境、构筑属于我们自己的“理想国”的机会。
这份共同的期待，像一剂强心针，给我们紧张的复习生活注入了额外的动力。
为了能继续在一起，为了一个更舒心的环境，眼前的这场期末考试，我们必须要打赢！
课后十分钟，初一一班教室。
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粉笔尘。
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座位活动了，教室里显得有些空旷。
王子豪皱着眉头，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凑到我座位旁边，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恼：
“意华，你这次英语考试怎么样？”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那眼神活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评判的大狗。
我拿起自己那张画着鲜红“92”分的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逗他：“还行吧，马马虎虎。”
他一看分数，眼睛瞬间瞪大了，哀嚎一声，把自己那张用红笔醒目地写着“78”的卷子摊在桌上，懊恼地抓了抓他那头本就有些乱的卷发：“完了完了！我怎么就考这么点分！听力根本听不懂，那些单词看着都眼熟，可一拼写就错！”
看着他这副沮丧又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地说：“英语刚开始是有点难，主要是得多读多听多记。你的数理化成缋不是一直很好吗？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
“那不一样，”王子豪趴在桌上，侧着脸看我，眉头还是没松开，“数理化有公式，理解了就会。这英语……感觉无处下手。意华，你……”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丝不好意思，“你英语这么好，以后……能不能教教我？或者，我们一起复习？”
他说完，耳根悄悄红了，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试卷的边缘，将那可怜的78分揉出了一道折痕。
就在这时，前排的林少莲闻声转过头来。
她显然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立刻扬起精心修剪过的眉毛，脸上露出那种混合着“果然如此”和刻意夸张的促狭笑容，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故意拉长了语调：
“哦——你们两个……这是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啊？”
她刻意加重了“互帮互助”四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不言而喻的暗示。
我脸一热，被她那审视和揶揄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试图用眼神制止她继续胡说。
林少莲接收到我的目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嘴角得意地一勾，飞快地转回头去。
但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轻微地耸动，显然在压抑着笑声，那背影都透着看好戏的愉悦。
然而，她的表演还没结束。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文具盒里拿出自己的英语试卷，动作优雅地展开，然后像是无意般，将正面对着我们的方向，微微仰起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矜持的脸，让我们都能清晰地看到试卷右上角，那个用红笔潇洒写就的、鲜亮夺目的数字——“98”。
那个分数，像一枚小小的勋章，在她手中无声地闪耀，与她脸上那抹故作淡然却难掩炫耀的神情交相辉映。
她没有再看我们，但那姿态分明是在说：看，这才是真正的“英语好”，你们那点小心思和小纠结，在绝对的分数面前，显得多么可笑又幼稚。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王子豪看着那个刺眼的“98”，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78”，原本就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颜色更深了，他抿紧了嘴唇，一种混合着窘迫和不甘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
我看着林少莲那刻意展示的背影，心里刚刚因王子豪的请求而生出的那点羞涩和暖意，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她总是这样，善于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精准地打击别人的自信，破坏融洽的气氛。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目光重新回到王子豪身上，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和清晰，仿佛刻意要说给某些人听：
“好啊，那就说定了。以后我们一起复习英语，就从基础开始，慢慢来，总会进步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前排那个竖着耳朵的身影听见。
我再次看向一脸紧张等待我回答的王子豪，心里软软的。他这份为了缩小与我的差距而努力的心思，让我很感动。
“好啊，”我点点头，语气轻快又自然，“以后下午放学，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做英语作业，互相听写单词。有不懂的，我们一起讨论。”
王子豪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和动力。
他猛地坐直身体，用力点头，那撮卷发也跟着活泼地跳动：“真的？太好了！一言为定！”他像是生怕我反悔，赶紧补充道，“就从今天开始？”
“嗯，就从今天开始。”我看着他瞬间阴转晴的脸，笑着确认。
课间的喧闹仿佛成了背景音，阳光在他带着灿烂笑容的脸上跳跃。
这个因为英语考试不及格而开始的十分钟，却意外地约定了一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进步的“补习”。
青春的烦恼或许很简单，比如一个不理想的分数；但青春的甜蜜也很简单，比如有人愿意为你克服困难，而你，也愿意向他伸出手。
期末考试结束，各科成绩如同秋后算账般，陆陆续续都张贴了出来，或由科代表发到了每个人手中。
虽然最终精确的年级大排名尚未公布，但每个人心里都像揣着一面明镜，对照着各科分数和平时的小测验排名，对自己的位置大概都有了数。
课后的教室不再像考前那般弥漫着紧张的硝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解脱、期待与隐隐不安的躁动。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这次期末考试以及即将到来的、决定未来两年“归属”的最终分班结果。
“听说这次数学最后两道大题超纲了，全年级没几个做出来的！”
“英语听力太快了，我都没听清……”
“不知道我能不能挤进前五十，我妈说进了前五十就给我买一辆新自行车！”
芝兰、小丽、兰凤和我自然又凑在了一起。
我们站在教室走廊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却驱散不了各自心底的那份紧张。
芝兰掰着手指头算：“我数学应该是砸了，最后那道题完全没思路。语文和英语还行，历史也马马虎虎……华华，你肯定稳了吧？”
她看向我，眼神里是信任，也有一丝对自己不确定的担忧。
我笑了笑，没把话说满：“谁知道呢，感觉发挥得一般，尤其是政治，有几个论述题答得不是很有把握。”
这倒不是谦虚，重生虽然带了先知，但知识的掌握仍需踏实努力，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兰凤轻轻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微蹙着：“物理最后一道实验题，我好像理解错了题意……”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
小丽则双手合十，夸张地祈祷：“老天保佑，菩萨保佑，让我们四个还能在一个班吧！最好还能在一个宿舍！我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
她的祈祷说出了我们共同的心声。空气安静了一瞬，我们都明白，这次分班，很可能将我们这群朝夕相处了一个学期的好友打散，分配到不同的集体中去。
就在这时，王子豪也从男生堆里脱身，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却有些紧张地瞟向我，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那是他考得最好的一科。
“意华，”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你觉得我们能分到一个班吗？”
他没问“你考得怎么样”，而是直接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他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一丝因不确定而产生的焦灼。
我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攥紧试卷的手指，心里那份因为分班而起的波澜，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我正要开口，前面站着一直竖着耳朵的林少莲忽然转过头来，她手里拿着那张几乎满分的英语试卷，像是无意般地扇着风，嘴角挂着一丝了然而又带着点优越感的笑意：
“分班嘛，自然是按成绩说话。成绩好的，自然能进最好的班级。”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我们一眼，特别是目光在王子豪那张并不算特别出色的成绩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慢悠悠地转了回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再次投向我们本就忐忑的心湖。
王子豪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又因为成绩确实是硬伤而泄了气，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紧握的拳头，感受到他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放松开来。
我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
“别想那么多。无论分到哪个班，努力都不会白费。”更重要的是，“有些人，无论在不在一个班，情分都不会变。”
后面这句话，我说得轻，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王子豪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的阴霾瞬间被点亮，像是注入了无限的能量，他重重地点头：“嗯！”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关于分班的讨论和猜测还在教室里嗡嗡作响。
未来如同掩藏在薄雾后的风景，模糊不清，让人心生向往又难免忐忑。
但此刻，看着身边好友们关切的脸庞，感受着来自某个人的坚定信赖，我心中充满了勇气。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尽力，而青春路上最珍贵的，或许并非是最终抵达的地点，而是这一路同行的人，以及彼此给予的温暖与力量。
三天后的晨读课，班主任李老师手中握着几页打印的纸张快步走上讲台。
教室里原本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像被掐断了信号，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薄薄的几页纸上，仿佛那决定着每个人的命运。
李老师依旧是那副清俊温和的模样，但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严肃。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紧张又期待的脸：
“同学们，安静一下。”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教室，“期末考试的年级总排名已经出来了。根据学校的安排，下学期将按照此次排名进行重新分班，我们班将有半数同学需要调到其他班级。相应的，班级分配和宿舍分配也将在下学期开学时重新安排。”
他顿了顿，给了大家几秒钟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说道：“排名表我会贴在教室后面的公告栏。对自己的成绩或排名有异议的同学，下课后可以来办公室找我详细沟通。现在，继续晨读。”
尽管说着“继续晨读”，但哪里还有人读得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骚动，像即将沸腾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