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秒,陈祖望忽地低喝:20人同时收步,成六封四闭定势:双臂如两扇门,指尖相对,掌心外吐;双膝微屈,尾闾中正;目光穿过指缝,笔直向前。
涛声恰好停在最强一拍,随即风声渐远,像潮水退出滩涂。台上台下,一片寂静,连彩旗也仿佛被定住。
足足3秒,掌声才炸开。先是零星,继而连成山呼海啸,盖过鼓号,盖过录音机。
公社书记老郑站在评委席,两手举过头顶拼命拍,肥胖的脸涨得通红,连声喊:好!好!这就是咱黄河儿女的气魄!
评委里有人小声嘀咕:会不会太柔?
老郑立刻回头:柔?刚才堵管涌,他们可是一包一包土往水里扔!这叫外柔内刚!
原来前日暴雨,堤外出现管涌,陈祖望带学员以抱头推山扛包堵口,老郑亲见,此刻脱口而出。旁人闻之,再无异议。
掌声未停,陈祖望已带队鞠躬退场。
帷幕合拢,学员们激动得互相击掌,赵卫国眼眶发红:老陈,我活了40多年,第一次这么露脸!
陈祖望笑而不语,只替他整理歪掉的衣领,像给即将出征的战士扶正头盔。
颁奖仪式随后举行。老郑亲自捧来一面锦旗,红底金黄流苏,上绣八个大字——黄河太极,青年雄风。
他握住陈祖望的手,用力晃:县里正提倡全民健身,你们这项目,柔中带刚,老少皆宜,明年代表咱公社去地区汇演!说罢,转身对观众大喊,大家说,好不好?
好——!两千条嗓子汇成一条声浪,滚过操场,滚向远处的黄河滩,惊起一群白鹭。
白鹭掠过天空,翅膀在阳光下闪成一片流动的银,像给这条声浪镶上白色的花边。
老郑意犹未尽,又补一句:往后谁再说太极是封建,先问问我老郑答不答应!
说罢,把锦旗高举过头,面向四乡八村,像宣读一份庄严的宣言。掌声再次爆发,久久不息。
表演结束,人群散去,操场留下无数脚印,像给沙地盖上一层巨大的印章。
陈祖望带队收拾器材,把录音机、电线、石灰盒一一装车。
赵卫国递来一支烟,他摆手,却从兜里摸出那块铜印,对着夕阳看——掌心的疤在日光下泛出暗金,与锦旗的红交相辉映。
他忽然想起前夜练时,铜印微温,老牛凑来舔印,光芒一闪即灭;又想起袁守厚的话:印齐云现,牛影重出。云已现,还会远吗?
学员们围拢,请他讲感受。
他笑,却只说一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功在哪?在黄河滩,在打谷场,也在你们自己心里。
说罢,挥手指向远处——那里,水雾升起,像给大河披上一层轻纱;纱下,涛声隐隐,如远雷,又如太极起势时那声深沉的呼吸。学员们顺着他手指望去,忽然觉得,刚才的掌声、喝彩、锦旗,都不过是这条大河里的一朵浪花;真正的巨浪,还在前方,等着他们以拳、以心、以青春,去掀动。
车队回村,夜幕已降。
卡车尾灯在土路上一明一灭,像两颗缓缓移动的火星,把黄河太极少年的余音,带向更远的夜色,也带向更亮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