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夕阳把老城区的柏油路染成温暖的橘色,石鑫开着那辆陪伴了他八年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熟悉的巷口。引擎熄灭的瞬间,周围的静谧如潮水般涌来,巷子里飘着邻居家饭菜的香气,夹杂着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这些鲜活的气息,却让他空旷的家显得愈发冷清。
他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勾勒出鞋柜上那帧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妻子抱着刚上小学的佳惠,笑容明媚得像春日的阳光,而他站在一旁,穿着笔挺的工装,眼神里满是年轻的锐气与忙碌。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妻子的脸庞,石鑫的喉结微微滚动,心头泛起一阵熟悉的酸涩。妻子走了十年,这十年里,他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工作上,总觉得撑起这个家的最好方式,就是给女儿足够的物质保障,却忘了,成长的时光里,陪伴才是最珍贵的养分。
换鞋时,他瞥见鞋柜最底层摆着一双粉色的运动鞋,鞋边有些磨损,那是佳惠高中时最喜欢的一双鞋。记忆突然翻涌而来,他想起佳惠高三那年,模拟考试失利,哭着打电话让他去学校,可他当时正忙着一个重要的项目,只在电话里匆匆说了句“加油,爸爸相信你”,便挂断了电话。后来他才从班主任那里得知,那天佳惠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家。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荡的客厅里散开。石鑫走到沙发旁坐下,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的喧闹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孤寂。他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那里贴满了佳惠的奖状,从小学到大学,整整一面墙,见证着女儿的优秀与独立。可这份独立,背后藏着多少他未曾察觉的孤单?
佳惠刚大学毕业,前段时间跟他说,想在研究生入学前给自己放一年假,好好休整一下。他当时只觉得女儿懂事,却没细想,这或许是她在漫长的成长里,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活。更让他欣慰又有些失落的是,徐砚舟一直陪着她。那个沉稳内敛的小伙子,是佳惠的大学同学,两人感情稳定,佳惠提起他时,眼里总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只是这份笑意,他这个做父亲的,似乎很少有机会看到。
思绪飘远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钦言发来的朋友圈,配图是一家四口在郊外露营的照片。照片里,陈兰馨正给小女儿林诺曦整理帐篷,林钦言背着大女儿林诺晨的背包,父女俩头挨着头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满是温馨。
石鑫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他和林钦言是老同事,也是多年的朋友。林钦言夫妻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分离——十年前,两人因接到秘密任务,不得不抛下刚上小学的诺晨和年幼的诺曦,将姐妹俩托付给好友照料。这十年里,他们在异国他乡辗转奔波,每一次深夜思念孩子,都只能对着偷偷藏起的照片默默流泪。直到两年前任务结束,他们才终于回到这座城市,可归来时,诺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诺曦也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变成了活泼开朗的初中生。
那段分离的岁月里,好友虽悉心照料,可缺失的父母亲情,终究是姐妹俩成长里的一道缺口。回来后,林钦言夫妻便暗下决心,要把这十年的亏欠加倍弥补回来。他们辞去了原本高薪的涉密工作,打算等两个女儿都考上大学,再重新规划职业方向。如今,虽然一家人聚少离多,但每次见面,那种流淌在血缘里的默契,却从未消减。
上次公司团建,林诺晨和林诺曦也来了。吃饭时,陈兰馨只是给林钦言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红烧肉,林钦言便笑着说:“还是老婆懂我。”林诺曦想吃冰淇淋,还没开口,林诺晨就已经起身去买了,姐妹俩相视一笑的瞬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深深刺痛了石鑫的心。他知道,那是十年相依为命沉淀下的羁绊,也是林钦言夫妻用两年的悉心陪伴,重新编织起的亲情纽带。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只有永远做不完的工作?是佳惠刚上初中那年,他晋升为部门主管,开始频繁加班出差?还是妻子走后,他把工作当成了逃避悲伤的港湾?他记不清了,只知道女儿从扎着羊角辫的小不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而他,似乎错过了她成长中的太多瞬间。
“或许,我该问问钦言。”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石鑫拿起手机,翻出林钦言的联系方式,犹豫了许久,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喂,老石?”电话那头传来林钦言爽朗的声音。
“钦言,忙吗?”石鑫的声音有些干涩。
“刚下班到家,怎么了?”
“想约你出来喝杯茶,有些事想请教你。”
林钦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问题啊,明天下午两点,街角那家‘时光咖啡馆’怎么样?那里环境安静,适合聊天。”
“好,就这么定了。”挂了电话,石鑫心里的一块石头似乎落了地,可同时又升起一丝忐忑。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林钦言能否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下午,石鑫提前十分钟来到了咖啡馆。推开玻璃门,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两点整,林钦言准时出现,身后还跟着陈兰馨。石鑫有些意外,起身打招呼:“兰馨也来了?”
陈兰馨笑着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钦言早上跟我说你约他喝茶,说你有心事,我想着或许我能帮上点忙,就跟着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