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冷月心那几桶“新鲜样本”散发出的独特气息，混杂着陈年谷物的霉味、醋液的酸涩以及灵稻的清香。刘大和短工们屏着呼吸，尽量离那几个盖着盖子的木桶远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冷月心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从桶里舀出一小勺墨绿色的、半流质的蛙粪，放在洗净的石板上摊开。
冷月心鼻梁上架着她那副宝贝“显微镜”，镜片几乎要贴到样本上，口中念念有词：“…湿度偏高…富含未消化藻类和浮游生物残骸…结构松散多孔…关键看孢子残留…”她极其专注，完全无视了周遭环境。
小宝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冷月心操作，小鼻子皱了皱：“冷姨，好臭臭哦。”
“这是知识的芬芳，小宝。”冷月心头也不抬，又舀了一勺旁边木桶里的普通牛粪样本作为对照，“看，结构完全不同，纤维粗大，分解慢，对孢子几乎没有抑制作用…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找到了！看这里！”她调整着显微镜的简易旋钮，招呼叶梦情和王胜男，“叶姐，胜男姐，快看！”
叶梦情和王胜男凑近显微镜那狭小的目镜孔。透过粗糙打磨的晶石镜片，她们看到蛙粪样本的显微视野中，散布着一些灰雾草的孢子残骸。这些孢子本该具有坚硬、光滑的外壁以抵抗腐蚀，但此刻，它们的壁膜却呈现出一种被侵蚀、溶解的状态，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和裂纹！而在这些破损的孢子周围，附着着大量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特殊菌群！
“这些共生菌群！”冷月心指着显微镜视野，声音激动，“它们分泌的物质能有效溶解孢子外壁的主要成分——孢壁多糖和几丁质！就像…就像专吃孢子的‘清洁工’！这就是灵蛙能在充满灰雾孢子的环境中生存的关键！也是它们的粪便能抑制腐蚀性的原因！”
她猛地站起身，镜片后的眼睛熠熠生辉：“普通粪肥无法提供这些特殊菌群生存和繁殖的环境！我们需要复制灵蛙肠道内的微环境！温度、湿度、酸碱度…还有它们独特的食物来源！”
“怎么复制？”叶梦情立刻抓住了关键。
“发酵！”冷月心斩钉截铁，“高温发酵！但需要特定的底物！灵蛙主要吃水藻、小虫和含有微弱灵气的苔藓…我们需要找到类似的东西作为发酵引子！”她的目光扫过仓库，“小凤！你之前弄的那些失败的灵稻酒醋液呢？就是味道特别冲的那种！”
小凤连忙从角落的一个陶罐里倒出一些深褐色、散发着浓郁酸败气味的液体：“是这个吗？冷姨？上次酿酒失败剩下的…”
“对！就是它！”冷月心如获至宝，“这醋液里含有大量发酵失败的酵母菌和醋酸菌，虽然酿酒失败，但作为发酵剂可能正合适！它够酸！能提供酸性环境！”她又看向小宝，“小宝！去问问银背它们平时最喜欢吃哪几种水草？要新鲜的！越多越好！”
小宝立刻跑出去，对着蹲在仓库外水渠边的银背灵蛙发出一串奇异的音节。银背“呱呱”回应几声，转身跳进水渠，不一会儿，就用嘴叼着、用蹼足扒拉着，弄上来几大团翠绿欲滴、叶片细长柔软、顶端还带着小黄花的沉水植物。
“是水蕴草和苦草！”一个老短工认了出来，“水渠里多得是，长得快！”
“好！”冷月心指挥若定，“刘管事，带人采大量这种水草，清洗干净，切碎！小凤，准备醋液！另外，再找些干净的稻草秸秆，剁碎做填充料增加透气性！还有腐叶土！要那种深黑色、完全腐熟的！”
整个仓库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实验室。刘大带着短工们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去捞水草、剁稻草、筛腐叶土。小凤则忙着将醋液稀释调配。冷月心则在石板上飞快地计算着比例：“蛙粪：水草：醋液稀释液：腐叶土：碎秸秆…按体积比…2:3:1:2:1.5混合…搅拌均匀…”
林倾城被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着众人忙活。球球也醒了，好奇地围着那几个木桶打转，小鼻子一抽一抽，似乎对那气味很感兴趣，但被叶梦情及时拎了回来。
混合工作在一个新挖的浅土坑里进行。刘大带着几个胆大的短工，用长柄木锨奋力搅拌着那堆墨绿、深褐、土黄混杂、散发着奇异复杂气味的糊状物。每一次翻搅，都带起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酸、腐、草腥的气息，熏得人直皱眉头。
“这…这玩意儿真能当肥料？”一个短工忍不住嘀咕，脸上写满了怀疑，“别把灵稻熏死了…”
“少废话！按冷姑娘说的做！”刘大虽然心里也打鼓，但想起之前的种种神异，尤其是小宝的音律和林倾城的“神力”，他强迫自己相信冷月心，“叶娘子说了，这是对抗灰雾的关键！都给我使劲儿搅匀了！”
混合均匀的糊状物被堆成一个半人高的锥形肥堆，表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碎秸秆保温保湿。冷月心在肥堆不同深度插了几根细竹管作为测温孔。
“高温发酵需要时间…至少三天，温度要维持在…嗯，大概摸上去很烫手的程度…”冷月心估算着，“需要定期翻堆保证氧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接下来的三天，这堆“臭气熏天”的试验品成了叶家农场的焦点。冷月心几乎寸步不离，每天数次测量肥堆内部温度，指挥短工翻堆。那混合着水草腐烂和醋液酸败的气味越发浓郁，随风飘散，让路过的村民纷纷掩鼻绕行，看向叶家仓库的眼神更加敬畏（或者说惊惧）了。
小宝和小凤也成了常客。小宝负责和银背灵蛙保持“外交关系”，偶尔用他那奇特的音节对着肥堆“交流”几句，美其名曰“给菌群加油”。小凤则仔细观察着肥堆的变化，偶尔还偷偷用指尖沾一点发酵液稀释后，滴在一片被灰雾轻微侵蚀的稻叶上做小实验。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肥堆镀上一层金边。冷月心再次测量温度，又用小木片从内部挖出一小团发酵物。原本墨绿糊状的混合物已经变成了深褐近黑色，质地变得松散、均匀，散发出一种泥土混合着雨后青草般的、并不难闻的淡淡醇厚气息，之前的刺鼻酸腐味几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