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球球短促地应了一声,金棕色的瞳孔瞬间锐利起来,它不再关注开垦现场,而是迈着小碎步,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开始在田埂边缘来回逡巡,湿润的鼻头不断翕动,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小耳朵灵活地转动着,倾听着浓雾深处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叶梦情自己也没闲着。她走到林倾城身边,拿起那柄青灰色的锄头。她没有去尝试模仿林倾城那种撼动大地的力量,而是将锄刃对准那些被林倾城抠起土块后边缘崩裂、相对松软些的土层缝隙。她双臂发力,锄头带着精准的力道楔入缝隙,然后利用杠杆原理,配合腰身的力量猛地一撬!
“哗啦!”虽然不如林倾城掀起的土块巨大,但也成功撬开一大片粘连在一起的碎土。她的动作迅捷而稳定,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在沾满尘土的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她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刀,每一次挥锄撬土,都像是在与这片死地无声地搏杀。
灰雾沉沉,一家人在死寂的废田上开始了这场注定艰苦卓绝的“愚公移山”。
林倾城是绝对的主力。他沉默地伏在地上,双臂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筋骨肌肉的轻微爆鸣和土层崩裂的刺耳声响。大块大块沉重的暗红色死土被他不断掀起、抛掷。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古铜色的额头、脖颈、脊背上流淌下来,迅速浸透了粗布衣衫,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蒸腾起微弱的热气,在冰冷的灰雾中格外显眼。他身上的热气与脚下泥土的冰冷死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手掌很快就被那些边缘锋利的土块和板结层中尖锐的碎石割破、磨烂,鲜血混着暗红色的泥浆,染红了他的十指。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动作没有丝毫迟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眼前不断扩大的、被剥离了“死皮”的土地。
小宝和小凤蹲在土堆旁,小手飞快地分拣着。小凤眼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那些颜色暗沉如铁锈、质地坚硬、散发着最浓烈刺鼻气味的“毒核”,将它们用力地扒拉出来,滚到指定的洼地边缘。小宝则负责将那些相对“正常”些的、颜色稍浅的碎土块推到另一边。两个孩子的小脸上、衣服上很快也沾满了暗红色的泥污,汗水混合着泥土,让他们看起来像两只小泥猴。但他们咬紧牙关,没有叫苦,只是埋头干活。
球球的身影在浓雾边缘时隐时现,如同一道警惕的暗金色流光。它偶尔会停下脚步,对着某个方向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呼噜声,金棕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每当这时,叶梦情和林倾城的动作都会微不可察地顿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继续投入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劳作。
时间在沉重的挖掘声、土块碰撞声、急促的喘息声和球球偶尔的示警声中悄然流逝。浓雾似乎更加粘稠了,光线愈发昏暗,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林倾城身前,那片被彻底剥去苔藓和表层硬壳的土地,正在艰难地、缓慢地扩大着。从最初的尺许方圆,到一张桌子大小,再到小半个房间的面积……暗红色的新土暴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但也透着一丝被强行打开的、暴虐的生机。这片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是这片死地上唯一的“活”的区域。
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压抑的咳嗽声,从浓雾笼罩的田埂小径方向传来。两个穿着破旧短褂、扛着简陋锄头的老农身影,在雾气中渐渐清晰。他们是住在洼地边缘的其他灵植夫,被丁字柒叁号田这边持续不断的、沉闷如击鼓的挖掘声吸引了过来。
“老张,听见没?这动静…像是有人在砸石头?”一个干瘦的老农侧着耳朵,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惊疑。
“丁字柒叁那边传来的…”另一个稍微壮实些的老农,脸上刻满风霜的皱纹,他眯着眼,试图穿透浓雾看清前方,“钱家不是说把这片死地又‘赏’给新来的傻子一家了吗?这是…在干嘛?”
两人加快脚步,走近了些。当他们终于拨开最后几缕雾气,看清丁字柒叁号田边缘的景象时,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残缺的黄牙,脸上的皱纹都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起来!
只见那片被灰雾和死寂诅咒的废田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如同不知疲倦的蛮牛,伏在暗红色的土地上。他**没有用任何工具,仅凭一双血肉之手**,正将一块块脸盆大小、边缘锋利的暗红色硬土,如同掰开干透的泥饼一样,从大地上硬生生地抠起来!那沉重的土块被他随手抛掷,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汗水浸透了他整个后背,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蒸腾着热气。他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泥浆不断滴落,但他仿佛毫无痛觉,动作依旧沉稳有力,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土层崩裂的刺耳声响和沉闷的吐气声。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满身泥污的女子,正挥动着一柄样式奇特的青灰色锄头,奋力地撬动着那些被抠松边缘的土层碎块。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堆积如小丘的土块旁,正手脚麻利地分拣着什么。一只金棕色的小兽则在田埂边缘警惕地巡逻。
这哪里是开荒?这分明是……徒手撕开这片被诅咒的死地!用最原始、最野蛮、也最震撼的方式,向这片绝域发起挑战!
“我的老天爷…”干瘦老农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林倾城那双在暗红色泥土中翻飞的血手,声音都在发颤,“他…他用手…在刨丁字柒叁的地?”
“疯…疯子…”壮实些的老农嘴唇哆嗦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地…这地是能用手刨开的?这…这是人能干的事?”他指着林倾城身边堆积的暗红色土块,还有那片被硬生生剥离出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钱家管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新来的是一窝子不知死活的傻子,尤其那个男的,脑子缺根筋,力气倒是大得邪乎。”当时他们只当是管事在嘲笑新来的佃户。如今亲眼所见,这哪里是傻子?这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远古凶兽!在用血肉之躯,挑战这片吞噬了无数灵植夫希望的死亡绝地!
两个老农僵立在田埂上,如同两尊风化的泥塑,被眼前这超越常识、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开荒场景彻底震懵了。灰雾在他们身边无声流淌,死寂的丁字柒叁号废田上,那沉闷的挖掘声和土块崩裂声,如同擂响的战鼓,一声声,敲打在他们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