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工资的事,张哥。”小刘摇了摇头,眼神躲闪了一下,又鼓起勇气看向我,“张哥,你……你很厉害。李老板他们……那么厉害的人,都被你……你把店弄到手了。我……我有点怕。”
怕?
这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了我一下。
他继续说道,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持:“我在‘好味’的时候,就觉得……张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太说话,但眼睛好像什么都能看清楚……现在,李老板他们那么惨……我……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打工,赚点辛苦钱,不想……不想再掺和太复杂的事了。对不起,张哥。”
他说完,像是怕我再说出什么,猛地站起身,朝我鞠了一躬:“张哥,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我先回去了,店里还忙!”然后,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公园,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半晌没有动弹。
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我脚边。
小刘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我某个一直忽略的锁孔。
我怕。
不想掺和太复杂的事。
我原以为他老实、懦弱、容易拿捏,就像一块可以随意塑形的泥巴。我却忘了,再软的泥巴,也有自己的质地,也会在离开模具后,因为恐惧、因为寻求安稳,而选择远离曾经塑造过它、也可能再次塑造它的力量。
他见识过我的“落魄”,也窥见了我手段的冰山一角(尽管我自认掩饰得很好)。李强和王姐的凄惨下场,如同一面恐怖的镜子,映照出与我合作可能蕴含的风险。他宁愿待在管理严格但规矩清晰的“老乡麻辣烫”,拿着或许不那么高的工资,换取一份内心的“安稳”。
他并非变得不老实了,而是……环境变了,他有了选择。一旦走出了“好味麻辣烫”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见识了稍微正常一点的工作场所,他那被压抑的、对安全和稳定的本能需求,便苏醒了过来。
我低估了人心。
我以为可以用利益和情感笼络,却忽略了人性中最基本的趋利避害,尤其是对未知风险和复杂局面的天然恐惧。
在长椅上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暧昧的橘红色,我才缓缓站起身。腿有些麻,心却异常清醒。
小刘的拒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寻找“容易拿捏”的“自己人”,本身就可能是一种隐患。人性经不起考验,也难靠恩情捆绑。
回到空荡的店铺,那清洗过后留下的、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格外清新。
我撕掉了门口那张手写的招聘启事。重新打开手机,在招聘平台上,更仔细地筛选简历。我不再执着于寻找“老实人”,而是开始寻找那些背景简单、需求明确、看起来更“职业”一些的应聘者。也许不够“贴心”,但至少规则清晰,容易管理。
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光标,我冷静地意识到:
小刘的疏远,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它提醒我,在这条路上,能完全信任的,只有自己和永恒的利益。
人心易变,环境塑造人。今日看似忠厚的伙伴,明日可能因为恐惧或更大的利益而转身离去。
要想不被背叛,要么拥有绝对的控制力,要么,就永远保持清醒,保持距离,用制度和利益,而不是情感和所谓的“知根底”,来维系关系。
招聘,仍需继续。
只是,标准需要调整了。
我要找的,不是可以“拿捏”的绵羊,而是……能够被规则和利益驱动的,合格的“零件”。
在这吃人的世界里,连看似最温顺的猎物,也学会了审视猎手。
而我,必须成为更狡猾、更谨慎、也更冷酷的猎手。
这才是生存下去,唯一不变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