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长老硬着头皮,脚步沉重地上前,声音干涩沙哑地回禀,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宗主的眼睛:“回……回禀宗主,这些尸体……虽面容因极度干缩已难以辨认,但经连夜清点各堂人数,并找来相熟弟子,根据其残留的衣物、佩饰、法器及部分未被完全破坏的体貌特征反复比对、确认……”
“可以确定,皆是我执法堂三日一换、外出巡逻东南区域的二十名精锐弟子。他们本该在今晨回岗交接……只是……凶手手段极其诡异、残忍、干净利落,现场除了这些尸体,未留下任何灵力残留、脚印、毛发或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尚未……尚未查明真凶。”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无力。
“哼!好大的胆子!好狠辣的手段!”宗主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由千年寒铁木打造的座椅扶手上,那坚固无比的扶手瞬间“砰”的一声,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接着,他冷言道:“竟敢在我赤霄宗势力范围之内,对我执法堂精锐弟子下此毒手!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在打整个赤霄宗的脸!掘地三尺,动用一切手段,也要把这藏头露尾的凶手给我揪出来!碎尸万段!”
三长老目光急剧闪烁,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引导的意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你们执法堂,仔细回想,近日除了例行巡逻,可曾与何人结下过怨隙?或者说,与谁有过正面冲突?”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刚刚踏入大殿,静立一旁的吴天。
五长老立刻心领神会,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接口道,语气带着某种笃定:“据老夫所知,以及门下弟子回报,近日执法堂除了例行公事,确实只与一人有过不算愉快的正面冲突。那便是……数日前,在洞府外,被执法堂弟子‘请’去问话,即将担任副宗主的吴天长老!或许……”
他拖长了语调,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三长老语气陡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刀,目光如炬地射向吴天,声音提高八度:“五长老的意思是……你怀疑此事,是吴天长老所为?因当日冲突而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他话音未落,一名站在后排、手臂带着伤的执法堂青年弟子突然红着眼睛,情绪激动地高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对!我们也怀疑是吴天长老所为!他定是怀恨在心,报复我们当日奉命行事!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狠毒!”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更是浑身剧烈颤抖,指着地上那些恐怖的干尸,面露极度恐惧之色。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对着吴天哭诉道,声音凄厉:“吴天长老……吴副宗主!前几日我们奉命行事,言语或许多有得罪,但您既已贵为副宗主,位高权重,何必……何必与我们这些听命行事的普通弟子计较,下此……下此惨绝人寰的毒手啊……您看看他们,死得多惨啊……”
他这番看似求饶实则坐实罪名的话,极具煽动性。
五长老顿时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痛心疾首之态,猛地伸手指向吴天,厉声喝道,声音响彻大殿:“吴天!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竟然……竟然将他们的浑身精血、乃至魂魄本源都吸干了!此等行径,惨无人道,与那些邪恶魔头何异?!”
三长老更是猛地踏前一步,须发皆张,声色俱厉,仿佛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指着吴天的鼻子呵斥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我说你吴天修为为何能进境如此神速,匪夷所思,短短时间便超越同辈,直追我们这些老一辈!”
“原来是暗中修炼了吸人精血、夺人造化、损不足以奉有余的邪恶魔功!你处心积虑混入我赤霄宗,隐藏至今,究竟意欲何为?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指控,如同淬毒的箭矢般密集地射向静立不动的吴天,尤其“修炼魔功”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大殿内炸响,带着颠覆性的力量。
让殿内所有不明真相的长老和弟子脸色剧变,看向吴天的目光瞬间从之前的敬畏、羡慕,变成了惊疑、恐惧、审视与难以抑制的愤怒!
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剑拔弩张,杀机四伏!所有人的气息都若有若无地锁定了中央那道青衫身影。
此刻,吴天静立人群中央,面色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那些足以将寻常人压垮的指控和无数道锐利如刀的目光,都只是拂过山岗的微风。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墙,将四周的窃窃私语、愤怒指责与探究目光都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天地。
那双深邃的眸子如深冬寒潭,不起丝毫波澜,却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将殿中每一张面孔的神情——或惊疑不定,或义愤填膺,或冷漠旁观,或是一闪而过的算计与得意——都清晰地倒映其中,剖析入微。
他这次回到宗门,本就预料到不会平静,却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辣果决,直接泼上这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脏水。
也好,他心中冷哂,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寒,正好借此雷霆之势,看清这偌大宗门之内,云雾缭绕之下,谁是可信之人,谁是摇摆之辈,又有谁,藏于暗处,煽风点火,欲置他于死地!
“简直一派胡言!”
一声断喝如同旱地惊雷,猛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王浩文率先踏出,身形挺拔如松,声如洪钟,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吴副宗主为人光风霁月,襟怀坦荡,行事自有章法,岂会行此鬼蜮伎俩,戕害同门?此等毫无根据的污蔑,荒谬至极,尔等休要血口喷人!”
紧接着,大长老亦缓步而出,雪白须发无风自动,面容肃穆,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厚重的力量,传遍大殿:“老夫与吴副宗主相识虽不算久,但其心性品格,老夫自认不会看错。老夫亦愿以这百年清誉作保,吴副宗主绝非此等残忍嗜杀之人。”
“更何况,能炼制出那等蕴含天地生机的极品丹药者,其心必纯,其志必坚,道心通明,何须行此自毁长城、堕入魔道之事?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就在众人因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的表态而再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一道带着急切与毋庸置疑的女声自殿门外传来,清晰而坚定。
“天哥绝不会做这种事!他是清白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丽莎去而复返,疾步而入,因赶路过急,紫裙微扬,俏脸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呼吸略显急促,饱满的胸口微微起伏。
她毫不畏惧地扫视全场,尤其是冷冷地瞪了三长老和五长老一眼,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更何况,天哥自前日从丹殿返回后,便一直在洞府内闭关炼丹,从未离开半步,洞府外的防护阵法也始终处于开启状态,此事我愿以性命担保!”
“哦?”三长老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死死锁定杨丽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圣女,你怎知他从未离开?莫非你日夜不休,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洞府之外?如此‘关切’,倒是……耐人寻味得很啊。”
他刻意加重了“关切”二字,引导着众人的联想。
杨丽莎被他如此逼问,脸上红晕更盛,却毫不退避,迎着他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声音清越如玉磬敲击,带着一丝被羞辱的愤怒:“正是!我这几日确有关注天哥洞府动向,他自返回后便闭关不出,洞府禁制始终全力开启,灵力波动稳定,此事绝非虚言!我杨丽莎敢以道心起誓!”
“呵呵……”五长老在一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语调带着说不出的讥讽与恶意,目光在吴天和杨丽莎之间来回扫视,“原来如此。圣女与吴副宗主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无间’,‘关注’到了这般程度,难怪要不遗余力地为他辩解了。”
“只是这‘关注’的程度,未免太过了些,恐怕……已超出了寻常同门之谊的范畴了吧?啧啧……”
他摇着头,一副洞悉了某种“真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