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沉默了片刻。
几次接触下来,苏菲娅在她眼中,似乎褪去了初见时那层骄矜傲慢的硬壳,露出了内里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惶恐的少女。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菲娅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生疏的安抚。
“九级光系天赋没有用?”凯尔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林间静静流淌的溪水,
“那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岂不是都成了废物?苏菲娅小姐,你永远不必这样轻看自己。”
“如果比不过那个叫凯尔的女孩,”
她微微偏头,目光投向幽深的林间,
“那也没有关系。失败本就是贯穿人生始终的东西。”
“你出生至今未曾经历真正的挫折,所以一点失意就格外沉重。让你感到片刻轻松的,并非是我本身,”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或许只是与我相处时,你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那些压在心头让你喘不过气的事,暂时被遗忘。”
“你远离王都,离开父王母后的羽翼,来到这陌生之地,感到孤独与失落,这才是你不开心的根源。”
苏菲娅怔怔地望着凯尔,翡翠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有所悟。
“真的……是这样吗?”
凯尔的目光投向远处摇曳的树影,声音沉静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
“我曾认识一个人,”
她缓缓开口,刻意模糊了主语,
“生来便不知父母是谁,像个无根的浮萍,在泥泞里挣扎求生。饥饿、寒冷、旁人的欺凌,便是他童年的底色。”
“后来,很幸运地,他遇到了一位收留他的师父。那师父待他极好,教他认字,教他道理,给了他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屋檐。那段短暂的时光,大约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凯尔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苏菲娅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深埋的、冰冷的痛楚。
“可惜,好景不长。”凯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的师父死了。在他还未成年,羽翼未丰,甚至还没来得及报答这份恩情的时候……就死了。”
苏菲娅倒吸一口凉气,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绝望。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帝国明珠,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触碰到命运残酷的棱角。
她看着凯尔,对方银色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
“后来呢?”
凯尔沉默了几秒。
“后来……”她微微侧过头,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他只能靠自己,挣扎着活下去。”
话音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流露了太多。
这个“他”的故事,终究与“夜枭”这个身份应有的背景格格不入。
“所以,苏菲娅小姐,”
她重新看向公主,声音已恢复成一贯的平稳无波,
“你此刻的失落和难过,在真正被绝望淬炼过的人眼中,或许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凯尔说完后,又漾开了那抹惯常的笑意,清浅得如同林间掠过的微风。
“听了这些,还会觉得自己无用吗?”
苏菲娅破涕为笑,眉眼弯起,在朦胧的夜色里像盛着碎星:
“不会了,夜枭先生,”她的声音轻快起来,“你说的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