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垂落,煤油灯的光晕在土坯房里晃悠,映得墙壁上的旧日历边缘发卷。张嘉豪刚从印刷厂对账回来,还没放下肩上的帆布包,就瞥见父亲张建国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红纸,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黑体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爸,蹲这儿干啥呢?”张嘉豪放下包,凑过去想看清楚那红纸的内容。
张建国慌忙把纸往口袋里塞,站起身时动作都有些僵硬:“没啥,就是……工友给的宣传单,看看热闹。”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张嘉豪心里“咯噔”一下。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2000年深秋,镇上刮起一阵“煤矿投资热”,一群外地来的商人打着“Z国西部大开发扶持项目”的旗号,宣称投资一万元,半年就能返利五千,不少街坊邻居都动了心,父亲当年就是偷偷投了家里仅有的积蓄,最后血本无归,还跟母亲大吵了一架,抑郁了好一阵子。
“爸,是不是煤矿投资的宣传单?”张嘉豪的声音沉了下来。
张建国愣了愣,见瞒不住,索性从口袋里掏出宣传单,叹了口气:“你咋知道?工友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想着……把家里那五万块积蓄投进去,过半年就能给你妈买台洗衣机,再给你攒点高中学费。”
宣传单上印着“西部煤矿开发项目”几个大字,”“政府扶持,零风险”的字样,落款处连个正规公司名称都没有,只有一个模糊的公共电话亭号码。
张嘉豪的心揪了起来,前世家里就是因为这笔投资,让本就拮据的日子雪上加霜,母亲为了贴补家用,寒冬腊月还去县城饭馆洗碗,双手冻得满是冻疮。他一把抢过宣传单,指着上面的文字:“爸,这是骗局!你看这上面连采矿许可证编号都没有,回报率高得离谱,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个小孩懂啥?”张建国脸一沉,伸手想把宣传单抢回来,“人家说了,这是内部名额,只给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工人。我都跟工友约好了,明天一早就去交钱。”
“爸!”张嘉豪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坚定,“前世……我是说,我听舅舅说过,去年邻镇就有人搞过类似的煤矿投资,最后老板卷钱跑了,好多人倾家荡产!”他不敢暴露重生的秘密,只能借舅舅的名义说话。
张建国显然不信,重重哼了一声:“你舅舅那是没赶上好机会!我都打听好了,镇上的老王、老李都准备投,他们还去看过那‘煤矿办事处’,排场着呢!”
张嘉豪知道跟父亲硬争没用,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他想起前世镇政府曾在年后发过一份通告,明确指出这类无资质煤矿投资都是骗局,现在说不定能在镇政府找到相关的预警文件。
“爸,你要是信我,明天别先交钱,跟我去镇政府问问。”张嘉豪看着父亲的眼睛,语气带着恳求,“要是政府说这项目合法,咱们再投也不迟;要是骗局,咱们不就保住这五万块了?这可是你和妈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血汗钱啊!”
张建国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又想起家里这些日子的变化——儿子摆摊、印笔记赚了钱,还盘活了小舅的印刷厂,做事越来越有章法,心里不由得动摇了。沉默了半晌,他点了点头:“行,就听你的,明天去镇政府问问。但你要是骗我,耽误了好机会,我可饶不了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嘉豪就跟着父亲往镇政府跑。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路边的白杨树刚抽芽,光秃秃的枝桠晃来晃去。镇政府的红砖楼前,几个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张贴公告,张嘉豪一眼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关于警惕非法煤矿投资骗局的通知》,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爸,你看!”张嘉豪拉着父亲跑过去。
通知上明确写着:近期有不法分子以“煤矿开发”“高额返利”为诱饵,骗取群众钱财,此类项目均未取得采矿许可证和工商注册登记,纯属诈骗行为,请广大群众提高警惕,切勿上当受骗。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