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血腥的锈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金属被高温熔蚀后的焦糊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空荡荡处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让断臂的伤口如同被无形的烙铁反复灼烫。
陆辰躺在冰冷的金属病床上，完好的左手死死攥着染血的床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技术员那颤抖的声音和屏幕上那几行血淋淋的分析结论，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
【未知能量物质（幽蓝）——与蓝渊潜艇同源！】
【与“哀鸣”精神波动——同源！】
【可中和A7区核心污染！】
断臂……碎片……幽蓝物质……
代价是他的一条手臂，是母亲在无尽蓝光囚笼中承受的痛苦！换来的，却是打开绝境的唯一钥匙！讽刺？命运？还是冰冷的交易？
“辰哥……”胖子看着陆辰赤红双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风暴，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别吓我！那玩意儿……那玩意儿不能碰啊！辐射！污染！进去就是个死！”
“陆总！A7区是死亡禁区！”通讯器里，舰长的声音也带着巨大的惊悸，“清道夫核心爆炸的污染，是混合了生化、能量和未知法则侵蚀的剧毒！我们最好的防护服在里面撑不过三分钟！更别说那些扭曲的结构随时可能二次坍塌！为了一个耦合器……不值得！”
“不值得？”陆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铁，他猛地侧过头，赤红的瞳孔死死盯向通讯器，又缓缓扫过胖子惊恐的脸，最后落在旁边病床上林薇苍白安静的睡颜，落在角落里薪火微微蹙起的眉头上，“没有耦合器，跃迁引擎就是废铁！烛龙号就是漂浮的棺材！等那艘‘蓝渊’舔好伤口回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肩：“一条胳膊，换整艘船活下去的机会。这买卖，值！”
“值个屁！”胖子猛地跳了起来，断腿的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却不管不顾地吼道，“要去也是我去！老子肉厚！辐射多扛一会儿！”他指着自己那条打着简陋夹板的断腿，眼神凶狠，“这条腿废了，换条命给兄弟们开路！”
“放你娘的狗屁！”靠在墙角的椅子上的老吴猛地睁开独眼，声音如同闷雷，带着浓重的血气，“老子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个瘸子充英雄？”他试图撑着椅背站起来，胸膛的绷带瞬间被暗红的血渍扩大，剧痛让他脸皮抽搐，却咬着牙硬挺，“辰哥……这条命是你从下岗潮的烂泥坑里拽出来的！A7区……我去！我这把老骨头，榨干了也够填那条路！”
“都闭嘴！”陆辰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瞬间压住了所有的争执。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指向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抱着数据板的技术员（眼镜的助手），“你！把断臂碎片的能量图谱！污染区的结构扫描！所有数据！同步到我的个人终端！立刻！”
技术员被他眼中那股择人而噬的凶光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陆辰的目光扫过胖子通红的独眼，扫过老吴绷带下渗血的胸膛，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胖子，守好这里！薇姐、薪火、小川，少一根头发，我扒了你的皮！老吴，你给老子躺好了！再动一下，老子现在就给你另一条腿也打上夹板！”
他挣扎着，用左手撑起剧痛的身体。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着牙，用意志强行压下。一个护士想上前搀扶，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防护服！”陆辰对着通讯器低吼。
“陆总！最强的防护服在A7区入口的紧急储备点！但……”工程主管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安。
“没有但是！”陆辰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给我准备好！另外，工程部所有人，带上重型切割和挖掘设备！在A7区入口待命！听我指令！”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医疗室的隔离门。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右肩那空荡荡的虚无，每一次晃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混合着干涸的血迹，粘腻冰冷。
胖子死死咬着牙，独眼里含着泪，看着陆辰那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猛地一拳砸在自己那条断腿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老吴靠在椅子上，独眼死死盯着陆辰的背影，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攥着椅背，几乎要将金属捏变形。
门在身后无声滑开，又无声关上。隔绝了医疗室内沉重的担忧和压抑的悲壮。
走廊依旧狼藉。应急灯光将扭曲的管道和破裂的舱壁映照得如同怪物的巢穴。空气中残留的震荡余波和刺鼻气味更加浓烈。
陆辰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左手死死按在胸前那个温热的铁盒上，感受着它平稳有力的搏动。幽蓝的符号在意识感知中散发着冰冷的光。
铁盒……你在看着吗？看着我用你给予的“馈赠”，去打开你设下的囚笼？还是……在等着收取更大的代价？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杂念强行压下。个人终端的屏幕亮起，技术员同步过来的数据疯狂刷新着。A7区的三维结构图触目惊心，大片区域被代表高危污染和结构崩溃的深红色覆盖。几个闪烁的光点标记着他那条断臂散落的碎片位置，其中一个，恰好位于通往备用耦合器仓库的主通道深处！
而代表污染强度的能量图谱，在那些碎片周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被中和的“空洞”区域！如同剧毒沼泽中几块安全的孤岛！
“辰哥！”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工程主管，他带着两个同样满脸疲惫和紧张的工程师，守在一个堆满装备的岔路口。地上放着一套厚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灰色防护服，旁边还有几件重型等离子切割器和结构支撑装备。
“陆总！防护服是‘磐石III型’，理论抗性最高，但……”工程主管看着陆辰惨白的脸色和空荡荡的右肩，声音艰涩，“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扭曲的金属随时会塌下来！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法则侵蚀……”
“穿上。”陆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如同机器。
两个工程师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却带着小心翼翼，帮陆辰穿上那套沉重的“磐石III型”。冰冷的金属内衬接触到他被汗水浸透的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防护头盔合拢，内部循环系统启动，过滤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视野被头盔的强化目镜框定，染上了一层淡绿的夜视色调。
穿上防护服，身体的虚弱和伤痛被暂时隔绝，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感却更加清晰。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移动的金属棺材。
“工具。”陆辰伸出左手。
工程主管将一把高功率等离子切割器和一把结构稳固用的磁力锚枪递到他手里。切割器沉重的分量让他左手微微一沉。
“你们，”陆辰的目光透过目镜，扫过工程主管和他身后的工程师，“守住入口。清理外围障碍，保持通道畅通。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进污染区！”
“是！”工程主管用力点头，眼神复杂。
陆辰不再多言，左手提着沉重的切割器，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前方那道被厚重合金闸门封死的入口。闸门上喷涂着巨大的、刺眼的骷髅头和辐射警告标志，闸门边缘残留着高温熔蚀的痕迹和喷射状的暗绿色粘液污渍——那是清道夫自爆的“遗赠”。
闸门旁的控制面板早已被破坏，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工程主管上前，用一把重型液压破拆器，粗暴地撬开了手动应急阀门。
“陆总……小心！”工程主管的声音带着颤抖。
陆辰没有回应。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扳下那锈迹斑斑的沉重阀门！
嘎吱——轰！！！
沉重的合金闸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焦糊、刺鼻酸腐、以及某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适的冰冷恶臭，如同积蓄了千年的毒气，猛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即使隔着厚重的“磐石III型”防护服，陆辰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和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