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锈母
引擎的嘶吼在空旷的郊区公路上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银灰色面包车在坑洼的路面上疯狂颠簸，每一次跳跃都让车厢里的金属部件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车尾被子弹撕开的破洞灌进冰冷的夜风，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吹拂着艾莉克希娅焦黑的发丝。
她背靠着冰冷震颤的车厢壁，右臂死死勾住固定着陆辰的病床框架，冰蓝色的瞳孔透过布满蛛网裂纹的后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后方被黑暗吞噬的道路。暂时没有刺目的车灯追来，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消散。
驾驶座上，吴霜单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车载中控一个不起眼的触摸屏上滑动、点击。屏幕上快速闪过复杂的地形图和不断跳动的加密数据流。她深褐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苍白的额角，那双与老吴轮廓相似、却淬炼得更加锐利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黑暗，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刻骨的恨意。
“甩掉了？”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嘶哑，带着电击后的虚弱和警觉。她无法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尤其是在胖子刚刚用生命揭露了警徽的陷阱之后。信任，在这种地方，是比子弹更致命的奢侈品。
“暂时。”吴霜的声音透过面罩，依旧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语速极快，“烟雾和干扰争取了时间，绕开了预设的拦截点。但赵扒皮的反应比预想的快。归源意志的锁定虽然被‘湮灭之核’暂时驱散，但……”她的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病床上昏迷的陆辰身上，更准确地说，落在他那只完全金属化、吸附着锈盒、锈斑已经蔓延到颈部的左臂上。
“它就像黑暗里的灯塔。只要这东西还在他身上，我们就不可能真正甩掉追兵和那头怪物。”吴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母亲是唯一的希望。只有她知道怎么分离它，或者…至少延缓劣化。”
母亲？陆辰的德国生母？那个在鹰隼档案中语焉不详、似乎掌握着关键技术的东德工程师？艾莉克希娅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听起来像是唯一的生路，但更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通往更深陷阱的诱饵。胖子临死前对赵副主任那刻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烙印，提醒着她信任的代价。
“她在哪？”艾莉克希娅追问，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安全屋。废弃的圣心教堂地下。”吴霜猛地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冲下主路，拐进一条更加狭窄、两旁树木疯长的乡间小道。车灯照亮了坑洼的土路和两侧影影绰绰、如同鬼魅的树影。“我们只能撑到那里。他的时间…”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后视镜里的陆辰，“不多了。”
艾莉克希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陆辰。他躺在颠簸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得如同墓穴里的石膏，嘴唇干裂发紫。胸前那点1.2%的暗红沙漏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艾莉克希娅紧绷的神经。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臂——从指尖到肩膀，已经完全被深褐色的金属锈斑覆盖，皮肤（或者说金属表皮）呈现出冰冷、沉重、毫无生机的灰败质感。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盒如同从他掌心生长出来的肿瘤，牢牢吸附在那里。锈斑的侵蚀线，如同贪婪的毒藤，已经越过了锁骨，爬上了左侧脖颈，甚至开始向他的左脸颊蔓延！皮肤下隐隐透出金属的灰暗光泽！
劣化！不可逆转的劣化！正在将他一点点吞噬！
“呃…”昏迷中的陆辰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极致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只金属化的左臂不受控制地痉挛、抬起！吸附在掌心的锈盒表面，那些深红色的锈迹骤然亮起诡异的红光！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深红色能量流，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从锈盒与手臂连接的缝隙中窜出！
滋啦——！
深红的能量流狠狠撞击在病床冰冷的金属框架上！坚固的合金瞬间被灼烧出一个焦黑的凹坑，边缘呈现出熔融的状态！一股带着硫磺和金属熔毁气味的白烟升腾而起！
几乎同时，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至高湮灭气息的灰暗波动，猛地从锈盒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君王被惊醒，带着不容置疑的碾压意志！
嗡——！
灰暗波动瞬间压制了暴走的深红能量！深红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火苗，瞬间黯淡下去！锈盒表面的红光也随之熄灭。
但陆辰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内部冲突，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他灰败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极致的痛苦扭曲！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沙漏的光芒疯狂闪烁，在1.2%的位置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陆辰！”艾莉克希娅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压住他痉挛的身体，右手死死按住他那条正在疯狂蔓延锈斑的冰冷左臂！入手的感觉不再是人类的肢体，而是一截沉重、粗糙、毫无温度的金属！那冰冷的触感顺着她的指尖蔓延，让她心底一片冰凉！
“压制住他！别让能量再冲突！”吴霜在前座厉声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次冲突都会加速劣化！消耗他仅存的生命力！”
艾莉克希娅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陆辰的痉挛，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无力和焦灼。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只能眼睁睁看着锈斑如同死亡的潮水，一点点淹没陆辰的身体！
面包车在颠簸的土路上亡命飞驰，如同黑暗海洋中一艘随时会沉没的破船。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黑暗的轮廓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深沉的阴影——那是一座尖顶的、哥特式建筑的剪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大的墓碑。圣心教堂。
吴霜猛地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冲下土路，撞开一片半人高的荒草，碾过碎石和断砖，最后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狠狠刹停在教堂那扇早已腐朽、半塌的橡木大门前！刺耳的刹车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
“到了！快！”吴霜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动作快得如同猎豹。她冲到侧滑门前，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
冰冷的、带着教堂特有腐朽气息和更浓重铁锈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厢。艾莉克希娅咬紧牙关，不顾全身散架般的剧痛，解开固定陆辰的布条，右臂穿过他的腋下，左手托住他那条沉重冰冷的金属左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病床上拖拽下来！
陆辰的身体死沉，尤其是那条金属化的左臂，如同灌了铅。艾莉克希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吴霜立刻上前，从另一边架住陆辰，她的动作同样吃力，显然也受了内伤。
“跟我来！”吴霜低喝一声，架着陆辰，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教堂门口堆积的瓦砾和疯长的荒草。艾莉克希娅紧随其后，冰蓝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教堂的主体建筑大半坍塌，残破的彩绘玻璃如同魔鬼空洞的眼睛，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地面布满了碎石和厚厚的鸟粪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潮湿、腐朽和无处不在的——铁锈味。许多金属构件，如断裂的烛台、倒塌的铁栅栏、甚至巨大的管风琴残骸，都覆盖着厚厚的深红色锈迹。
吴霜没有走向教堂残破的正厅，而是架着陆辰，径直冲向侧面一个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不起眼的小门。她拨开厚重的藤蔓，露出后面一扇锈迹斑斑的、厚重的铁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用白色油漆潦草涂画的、几乎剥落殆尽的红十字。
吴霜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快速掏出一把造型奇特、布满磨损痕迹的银色钥匙，插入锈蚀的锁孔，用力拧动。
咔哒…嘎吱…
锁芯发出生涩的呻吟，厚重的铁门向内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通道。一股更加冰冷、混合着消毒水、机油和某种陈旧纸张气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快！”吴霜架着陆辰，率先冲下石阶。艾莉克希娅紧随其后，反手关上了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荒凉的世界。
石阶陡峭而漫长，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功率极低的、发出惨白光芒的应急灯，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空气越来越冷，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冷凝水珠和深色的苔藓。
终于，石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厚重的、密封的合金气密门，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吴霜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陆辰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自己上前一步，对着门上一个不起眼的麦克风口，急促地用德语说了几句什么。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
短暂的死寂。只有冷凝水珠滴落的嘀嗒声。
咔哒…嗤…
合金气密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械解锁声和气体泄压的声音。厚重的门扇缓缓向内滑开。
一股比通道里更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机油、焊锡、化学试剂以及浓重铁锈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门内透出的光线是冷白色的，明亮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