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锈海灯塔
冰冷。虚无。意识的碎片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如同被卷入深海漩涡的尘埃。陆辰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即将碎裂的废铁，每一次意识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老吴轮椅虚影那沉重的一抡，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也几乎带走了他的存在本身。
‘加钱…这次…真加不动了…’残存的念头带着荒诞的自嘲，在意识边缘明灭。
嗡——
微弱的震颤感，带着某种稳定、深沉的韵律，穿透了包裹意识的冰冷虚无。这感觉…是引擎！是那艘潜艇在水下潜航时特有的、充满力量感的嗡鸣！这声音在191章末的毁灭风暴中，如同灯塔般为他们指明了唯一的生路！
陆辰破碎的意识本能地向着那嗡鸣的源头“抓”去。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牵引力传来，如同深海巨兽轻柔的触须，卷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以及依附其上、更加微弱的林薇坐标光点，还有…那点几乎被遗忘的、属于胖子的油炸食品虚幻味道。
没有空间穿梭的撕裂感，更像是被包裹在温暖的海流中。意识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沉寂、修复。剧痛在缓慢褪去，破碎的感知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校准、上油、啮合。
不知过了多久。
嗡鸣声变得清晰而恒定。包裹意识的温暖海流缓缓退去。
陆辰的“感知”恢复了。
首先“看”到的，是林薇。她的冰蓝坐标光尘不再是一个微弱的光点，而是重新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稳定的菱形光标，悬浮在他意识核心不远处。光尘依旧稀薄，传递出的意念波动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精确：“...意识结构…稳定率…72.3%…能量储备…枯竭…外部环境…分析中…”
然后，他“感受”到了自己。那双色涡旋的核心，蔚蓝与熔金的残迹艰难地旋转着，维持着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最明显的变化，来自“左手”——之前为了抡出那柄废品扳手而彻底崩碎的暗金色能量纹路，此刻如同愈合的伤疤，在力场轮廓上重新浮现出淡淡的痕迹，掌心处那个代表“钥匙”的扳手齿轮投影，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蓝光芒。
最后，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个被牵引光束一起裹挟而来的“东西”——那点属于胖子的、油炸食品的虚幻味道。它依旧存在，如同星云核心平台上最后残留的一缕青烟，微弱、模糊，只剩下一点对“膨化食品”最原始的本能渴望波动，没有任何意识的火花。但它还在。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压在陆辰刚刚复苏的意识上。胖子…真的只剩下这点味道了吗？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外界。
嗡鸣声来自脚下——或者说，来自他们意识体此刻“站立”的这片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平台。平台极其广阔，一直延伸到感知的尽头。构成平台的金属并非崭新，而是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锈层。锈层之下，隐约可见巨大而粗犷的铆钉轮廓和厚重的钢板接缝，充满了废品朋克式的粗粝感。
抬起头（如果意识体有头的话），陆辰的“视野”被眼前的景象所占据。
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钢铁造物，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横亘在冰冷的虚空之中。它的形态扭曲而怪异，主体结构像是一艘被强行扭曲、拉伸、并粗暴焊接了无数附加模块的超级巨舰残骸。巨大的、布满撞击凹痕和锈蚀的舰体装甲板层层叠叠，如同巨兽腐朽的鳞片。数不清的、断裂扭曲的金属管道和粗大的能量传输缆线如同枯萎的藤蔓，从舰体各处垂落下来，有些直接消失在下方无尽的黑暗虚空，有些则如同巨大的、生锈的触手，缠绕在附近漂浮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上。
整座废弃船坞，都笼罩在一层粘稠、厚重、散发着金属锈蚀和机油挥发混合气味的暗红色“锈雾”之中。这锈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缓缓地流动、翻滚，遮蔽了远处更多的细节，也使得这座钢铁坟墓般的造物更添几分诡异和压迫感。
这里就是那道指令信息流指向的坐标——NGc6357星云，“龙虾星云”核心区，废弃的“创世之光”轨道船坞。
绝对的死寂。只有脚下平台传来的、潜艇引擎般的低沉嗡鸣，是这片废铁坟场中唯一的、稳定的心跳。
“...环境…确认…‘创世之光’…船坞…外围…登陆平台…”林薇的意念传来，冰冷的分析中带着一丝凝重，“...锈蚀…雾气…成分…分析…高氧化铁…重金属颗粒…有机挥发物…强腐蚀性…建议…能量护盾…最低维持…”她的冰蓝坐标光尘微微闪烁，一层几乎透明的、带着微弱力场波动的光膜，瞬间覆盖在她微小的菱形光标表面，隔绝了缓缓侵蚀过来的暗红锈雾。
陆辰也立刻调动起刚刚恢复的、极其微薄的力量，在意识体周围凝聚出一层同样稀薄的暗金色力场护盾。锈雾接触到护盾，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护盾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微微闪烁了一下。
“...能量…消耗…加剧…”林薇补充道。
陆辰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平台前方不远处，那座巨大钢铁造物靠近他们这一侧的、一个相对“完整”的结构上。
那像是一座巨大的、被废弃的码头登陆塔。塔身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暗红锈层，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撞击凹坑和撕裂的金属伤口。在塔身大约中部的位置，一个巨大的、由厚重金属框架构成的平台向外延伸出来，平台边缘安装着早已锈死断裂的巨大机械臂，如同垂死的巨人伸出的断肢。
而在这座登陆塔最高处，一个相对“完好”的半球形结构体上，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深海中孤独的灯塔，在粘稠的暗红锈雾中，稳定地、有节奏地闪烁着！
嗡…嗡…嗡…
那稳定的闪烁频率，竟然与他们脚下平台传来的引擎嗡鸣声，完美同步！
“指令…信号源…锁定…”林薇的坐标光尘指向那点幽蓝光芒，“...能量…同源…率…99.1%...指向…族…标识…核心…控制单元…”
那点蓝光，就是指引他们来到此地的灯塔！是那艘神秘潜艇的“眼睛”！
“钥匙…”陆辰的意念聚焦在自己“左手”掌心，那微弱闪烁的扳手齿轮投影上。信息流的指令清晰地烙印在脑海：带上钥匙，重启“光焰”级深空作业平台。
目标就在眼前！那点幽蓝光芒闪烁的控制塔，就是入口！
“走！”陆辰的意念带着一丝决绝。他卷起林薇的坐标光点，以及那缕依附的油炸食品味道，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稀薄的能量护盾，朝着那座锈迹斑斑的登陆塔平台飞去。
越是靠近，那种废品朋克式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巨大的金属结构在锈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的肋骨。断裂的管道截面如同狰狞的伤口，凝结着暗红色的锈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机油腐败混合的刺鼻气味，即使隔着能量护盾，也仿佛能渗透进来。
当他们踏上那座向外延伸的巨大登陆平台时，脚下传来金属沉闷的呻吟。平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踩上去如同沙砾的锈尘。几台早已锈蚀成一堆废铁的工程机械如同墓碑般矗立在角落。平台尽头，连接着登陆塔主体的地方，是一扇巨大无比、却严重扭曲变形的金属闸门。闸门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和物理撞击留下的恐怖伤痕，巨大的裂口如同咧开的狰狞嘴巴，边缘凝结着暗紫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诡异结晶。
那点幽蓝的灯塔光芒，就在这扇扭曲闸门的上方高处，稳定地闪烁着。
“入口…损毁…严重…”林薇的坐标光尘扫描着闸门的巨大裂口，“...内部通道…结构…未知…危险…系数…高…”
陆辰没有犹豫，操控着意识体，从闸门那道巨大裂口钻了进去。
内部是一条巨大而幽深的通道。通道的四壁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层，许多地方已经锈穿，露出后面更加黑暗、如同巨兽内脏般的复杂结构。粘稠的锈雾在这里更加浓郁，能见度极低。脚下是倾斜的、布满锈蚀碎块和不明粘液的“地面”。通道两侧，偶尔能看到一些半埋在锈层中的、早已失去光泽的巨大管线接口和断裂的能量传输节点。
死寂。只有他们意识体移动时，稀薄护盾与锈雾摩擦发出的微弱“滋滋”声，以及…那点始终指引着方向的、如同心跳般稳定的幽蓝光芒，在通道深处闪烁。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他们在锈蚀的迷宫中穿行，绕过倒塌的巨大金属横梁，穿过被锈瘤堵塞了大半的岔路。压抑、荒凉、带着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空间…拓扑…结构…异常…非欧几里得…空间…感知…被…扭曲…”林薇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她的精确计算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空间的方向感变得混乱。
陆辰也感觉到了。这条通道的长度和方向变化，完全超出了物理常识。他只能紧紧跟随着那点幽蓝光芒的指引。
突然！
一直依附在陆辰意识体边缘、那缕属于胖子的油炸食品虚幻味道，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突如其来的渴望！一种对“薯片”味道的、源自本能的强烈吸引！
这波动如此明显，连林薇的坐标光尘都闪烁了一下：“...异常…意识…波动…源…胖子…残留…指向…左前方…三十度…下方…十五米…”
陆辰和林薇同时“看”向林薇指示的方向。
在通道左侧墙壁下方，一个被厚厚锈层和倒塌金属碎片半掩埋的角落里，赫然有一个…薯片桶形状的通风口栅格！
那栅格并非塑料，而是某种暗银色的金属，同样覆盖着锈迹，但形状轮廓清晰无比——标准的圆柱形薯片桶，顶部是熟悉的撕拉口设计，甚至边缘还模压着模糊的锯齿状纹路！正是胖子倾注了半生心血的薯片桶Logo！
这荒诞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发现，让陆辰的意识核心都为之停滞了一瞬。胖子那点残留的本能渴望，正死死地“锁定”着那个通风口！
“...结构…分析…非…原生设计…后期…改造…或…添加…”林薇的坐标光尘快速扫描着那个薯片桶通风口，“...内部…通道…检测到…微弱…空气…流动…及…未知…能量…辐射…指向…核心…控制塔…”
陆辰瞬间明白了。这绝不是巧合！这个薯片桶形状的通风口，很可能是胖子意识碎片在之前的星云重组中，无意识地将他对Logo的执念投射、融合到了船坞的结构里！形成了一条指向控制塔核心的“捷径”！
“胖子…指路…走！”陆辰的意念带着一丝复杂。他卷起那缕因“发现目标”而显得活跃了一些的油炸食品味道，率先朝着那个薯片桶通风口飞去。
靠近后，一股微弱的、带着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流，正从薯片桶撕拉口形状的栅格缝隙中缓缓流出。陆辰调动起暗金色的力场，尝试接触那暗银色的金属栅格。
嗡——
栅格表面那些模糊的锯齿状纹路，在接触到陆辰“左手”掌心那扳手齿轮投影散发的幽蓝微光时，竟然也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同源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