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甜腥铁棺
断裂的扳手手柄从胖子脱力的指间滑落，哐当一声砸在油污的地面上。他瘫坐着，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撕裂般的灼痛。虎口崩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颤抖的手指滴落，在油污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暗红。他看着那道被强行砸开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黑暗缝隙，里面涌出的阴冷陈腐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金属冷却液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奇特的甜腥味，像冰冷的舌头舔舐着他裸露的皮肤，激起一层战栗。
那道缝隙，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胖子混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老吴最后捅进泄压阀时那张灰败却平静的脸，在黑暗中反复浮现。
“胖子…”眼镜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他依旧死死按着强子肋下的伤口，但那布条下的温热黏腻感越来越重，强子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熔金的左眼彻底黯淡，裂纹深处渗出暗金液体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强哥…他…”
老烟枪猛地从角落里站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黑暗缝隙，鼻翼翕动着，似乎在分辨那股奇异的甜腥味。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像是闻到了某种极其熟悉却又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气味。
“操…”他低骂一声，声音干涩，“这味儿…”
操作台上，林薇强忍着心口烙印传来的阵阵灼痛和那种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挣扎着坐直身体。烙印深处，陆辰的意识核心如同风中残烛，熔金的光芒黯淡而紊乱，断断续续的意念脉冲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混乱的信息碎片冲击着她。
“…γ…坐标…碎片…确认…”
“…能量源…内部…维持…生命信号…”
“…熟悉…检索…匹配…锚点…同源…冰冷…”
“…危险…高熵…警告…休眠…”
陆辰的意念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信号时断时续，夹杂着冰冷的逻辑警报和混乱的感知碎片。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烙印深处那片新生的星图宇宙正在剧烈波动，被陆辰强行掠夺的螺旋星图碎片信息如同不稳定的炸弹，与原本的星尘熔岩结构发生着剧烈的冲突。更让她心悸的是，陆辰传递来的那种“熟悉感”——缝隙深处传来的能量波动，与她烙印深处的“废品锚点”同源，却又冰冷死寂，仿佛被剥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标本。
“里面…有维持生命的设备在运转…”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依旧清冷如刀，割破了舱内粘稠的绝望，“…那能量感觉…和我们建立的‘锚点’…同源…但…是死的。”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那把断裂的扳手，又落在气息奄奄的强子身上，“…可能是唯一能暂时稳住强子的地方。但…陆辰警告，有危险，高熵…不稳定。”
“高熵？不稳定？”老烟枪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那他妈就是个铁棺材！老子当年运‘冰货’都不敢用这种舱！这味道…是‘血蜜’！只有那些玩命的疯子才会用这玩意儿吊命！强子进去就是找死！”
“血蜜？”眼镜茫然地重复，脸色更加惨白。
“一种…从深海变异腔肠动物里榨出来的混合兴奋剂和凝血剂的玩意儿，副作用能把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老烟枪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这舱…是‘拾荒者’的移动手术舱！专门给那些在星尘污染区快死的人做截肢或者…换零件用的！活人进去，半死不活出来！里面就算有维生设备，也他妈是泡在‘血蜜’里的！”
胖子被老烟枪的话激得浑身一哆嗦，绝望地看着那道缝隙。铁棺材？血蜜？拾荒者？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他心上。
“没有…选择…”强子极其微弱、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一丝意识，熔金的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瞳孔深处的裂纹如同破碎的琉璃，暗金色的液体缓慢渗出。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却异常地执着，死死“盯”着那道黑暗缝隙的方向。“…能量…吸引…不去…马上…炸…”
他仅存的右手，极其微弱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指向自己的胸口。一股微弱却极其不稳定的、灼热与阴寒交织的地脉能量波动，再次从他体内逸散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强子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头上。不去，他体内的地脉能量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爆炸；进去，那个散发着“血蜜”甜腥味的铁棺材，是未知的炼狱。
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烙印深处，陆辰的意念脉冲挣扎着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金属烧熔般的决绝：
“…星图…冲突…压制…极限…”
“…锚点…必须…强化…否则…碎片…反噬…薇…危…”
“…内部…能量源…可…利用…风险…高…赌…”
“…胖子…钥匙…门…里…需要…锚点…共鸣…”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陆辰的状态比她想象的更糟！烙印内星图冲突已经到了极限，他快压制不住那掠夺来的螺旋碎片了！碎片一旦反噬，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而强化“废品锚点”是唯一的压制途径！缝隙深处那个冰冷的同源能量源，似乎是唯一可能被利用来强化锚点的东西，但风险极高，是赌博！而胖子…和他手里那把刻着笑脸、此刻已经断裂的扳手，似乎是开启门内某种东西的“钥匙”，需要靠“锚点”共鸣去激活！
“胖子。”林薇的声音斩断了死寂，目光如同寒冰，穿透舱内的昏暗，钉在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胖子身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刺灵魂。“拿起那把断掉的扳手。”
胖子茫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林薇。
“里面，”林薇指向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缝隙，“有东西在呼唤它。”她的手指又指向胖子脚边那截断裂的、沾满他血迹和油污的扳手手柄，上面那个刻着的笑脸Logo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老吴把它刻在上面，不是让你抱着哭的。它是钥匙，是路。捡起来，跟我进去。”
“老板娘…我…”胖子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铁棺材，血蜜，拾荒者…老烟枪的描述如同噩梦。
“强子快死了。”林薇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却像重锤砸在胖子心上，“陆辰也快撑不住了。老吴用命换来的路，就在这道门后面。你走不走？”
“老吴…”胖子浑身一震，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老吴最后捅进泄压阀时那平静的眼神，那声几不可闻的“兄…弟…”。
一股被绝望和悲伤压抑到极致的、近乎蛮横的凶性，混合着对林薇命令的盲目服从和对“路”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
“操！”胖子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他猛地扑向地面，沾满油污血渍的双手死死攥住了那截冰冷的、断裂的扳手手柄！刻在上面的笑脸Logo硌着他的掌心，带着老吴的温度和油污的粗糙感。
他挣扎着站起来，肥胖的身体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变得凶狠而疯狂，死死盯着那道黑暗缝隙。
“眼镜，老烟枪，看好强子。”林薇不再看胖子，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忍着烙印的灼痛和眩晕，翻身下了操作台，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道裂开的舱门走去。
“老板娘！太危险了！”眼镜失声叫道。
老烟枪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抓起地上一根沉重的撬棍，跟在了林薇身后。“妈的！疯子！都是疯子！”
林薇没有回头。她停在舱门缝隙前，那股阴冷陈腐、混合着金属冷却液和浓烈“血蜜”甜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幽蓝色指示灯光芒，如同鬼火般在深处隐约闪烁。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侧过身，毫不犹豫地挤进了那道狭窄、冰冷的缝隙！
瞬间，更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甜腥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将她彻底包裹。脚下是滑腻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油污和某种粘稠的液体。空间似乎比外面更宽敞一些，但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