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薯片桶里的星河
收银机的嗡鸣在狂笑声中固执地持续着，屏幕上“加钱”两个蓝白大字，如同废品堆里永不熄灭的矿灯，照亮后厨里四张表情各异的脸。油腻的甜香、残留的星尘能量冷冽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场荒诞复活的尾调。
“加钱…加钱…哈哈哈！老陆！你他妈真是…真是…”胖子笑得浑身肥肉乱颤，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台破旧收银机，话都说不完整，“胖爷我…我这就给你烧点天地银行的大票子！要多少亿面额的？管够！”他作势要去掏口袋，被老吴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按住肩膀。
“别嚎了，死胖子！”老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收银机屏幕，沧桑的脸上肌肉依旧紧绷，但眼底深处那点如释重负后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他刚醒，经不起你这破锣嗓子嚎丧！”
“吴哥说得对。”眼镜推了推鼻梁上仅剩的镜片，苍白的手指在临时控制台上飞快敲击，数据流在他镜片上疯狂刷新，“意识重组进度…15%…17%…正在稳定上升。载体…这台‘归零收银机’的物理结构经过刚才的能量冲击和星脉油调和，产生了…未知的变异，暂时稳定。但‘加钱’指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研究新物种般的荒谬，“似乎是底层意识碎片的本能应激反应，逻辑优先级…极高。”
强子熔金色的左眼扫过收银机，又看向后厨角落里那个临时搭建的能量稳定基座——上面空空如也。卡车大小的星尘钢碎片光芒暗淡了许多，如同被抽干了力量的巨兽骸骨，幽蓝的光泽不再流淌，只剩冰冷的金属质感。那块蓝钻般的核心碎片，已彻底融入收银机，成为了陆辰意识重组的逻辑基石。他熔金色的嘴角动了动，深褐的地脉纹路在体表无声流淌，传递着厚重而安定的意念：【稳定…需求…满足。】
“满足？满足个屁！”胖子一抹脸，凑到收银机跟前，油腻的胖脸几乎贴到屏幕上，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笑：“老陆，陆老板！祖宗！知道你丫死性不改，可你现在是个收银机啊！要钱干啥？买新键盘？还是给你这破壳子上点润滑油？胖爷我现在穷得叮当响，棺材本都砸你身上了，你丫还惦记着加钱？良心呢？被星尘熔炉烧没啦？”
嗡…嗡…嗡…
收银机固执地嗡鸣着，屏幕上的“加钱”二字蓝光微闪，频率似乎加快了一点。
“检测到意识波动增强…伴随轻微能量涟漪…”眼镜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他在…表达不满？或者说…强调需求？”
“强调他大爷！”胖子气急败坏地跳脚，指着屏幕，“你看看！你看看这行字！‘小问题…加钱’！都他妈成收银机精了，还惦记着‘小问题’？刚才差点把胖爷我魂都吓飞了，这叫小问题？啊？！”
“也许…”一个冰冷、疲惫，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收银机破旧的扬声器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对你来说…是…大问题…”
声音响起的瞬间，后厨的空气再次凝固。
胖子张着嘴，保持着跳脚骂街的姿势，僵在原地。老吴按住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强子熔金色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深褐纹路瞬间明亮。眼镜敲击键盘的手指悬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瞳孔放大。
“…对老子来说…”那冰冷疲惫的电子音，带着陆辰特有的、混不吝却又精准扎心的语调，继续艰难地挤出，“…就是…‘小问题…加钱’…能解决的…问题…”
短暂的死寂后。
“卧槽！！！！！”胖子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嚎叫，这一次，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狂喜，他猛地扑上去，用他那油腻的军大衣袖子狠狠擦拭着收银机布满污垢的屏幕，仿佛想擦亮里面那个混蛋的灵魂，“老陆！老陆！真的是你！你丫真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加！加钱！胖爷给你加！卖血卖肾都给你加！你要多少？开个价！别他妈客气！”
老吴布满沧桑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最终，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巨大释然和一丝无奈的笑容在他嘴角艰难地绽开，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无比。他松开按着胖子的手，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碰，抚过收银机冰冷发黄的外壳。滚烫的灼伤烙印在他掌心，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强子熔金色的嘴角，那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终于彻底地、放松地咧开了，低沉浑厚的笑声如同地底熔岩的闷响，在胸腔里滚动。他巨大的熔岩手掌轻轻按在地面，深褐的地脉纹路蔓延开去，将后厨空间里最后一点狂暴能量残留的涟漪彻底抚平，只剩下一种厚重温暖的安定感。
眼镜无声地咧了咧嘴，镜片后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水光，又迅速被冷静的数据流覆盖。“意识重组…25%…语言逻辑模块…初步恢复…情感模块…存在强烈波动痕迹…‘加钱’…被标记为核心驱动指令之一…”他飞快地记录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废话…眼镜…”收银机的电子音似乎顺畅了一点，但疲惫感更重，“汇报…情况…老子…睡了多久…感觉…像是…被扔进…黑洞洗衣机…甩干了…一百年…”
“距离星尘熔炉事件，现实时间…17天8小时42分。”眼镜精准报时，“你的意识碎片散落宇宙，主要碎片已回收并导入‘归零收银机’载体。林薇…”他顿了一下，“林薇在虚拟摇篮中，以星脉油意志为媒介，调和了最后的关键冲突，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深度沉眠，油油的地脉印记守护着她。”
提到林薇的名字，收银机的嗡鸣声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停顿。屏幕上的“加钱”二字，蓝白色的光芒也黯淡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她…没事就好…”冰冷的电子音里，第一次透出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深沉的疲惫，“…现在…最大的‘小问题’…是什么？”
胖子立刻抢答：“零件！德国那边的高精度伺服电机和特种合金轴承！我们自己的生产线卡脖子了！园丁那帮孙子留下的封锁还在，正规渠道想都别想！老吴和强子刚把最后一块核心碎片从太平洋底捞上来，那边负责走私的‘鼹鼠’就断联了！再不弄到这批货，‘辰光号’上的星尘钢加工线就是一堆废铁！你…你这收银机精也得喝西北风！”他习惯性地想把责任往陆辰身上推，话到嘴边才意识到对方现在的状态，硬生生憋了回去。
收银机沉默了几秒，只有低沉的嗡鸣持续。屏幕上，暗银的星尘底色流淌，那点熔金的琥珀光点微微闪烁。
“…走私…断联…”电子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计算感，“…‘鼹鼠’…最后一次…信号位置…”
“挪威卑尔根港外海，坐标北纬60度23分，西经5度19分附近，信号消失前有强烈干扰源特征，疑似遭遇非官方海上巡逻。”眼镜立刻调出数据投影在旁边的墙壁上，一片深蓝的海域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在闪烁后熄灭。
“非官方…哼…”电子音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电流杂音，“…老吴…强子…”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挺直脊背。
“…你们…开‘辰光号’…去坐标点…捞人…胖子…眼镜…留下…”
“捞人？老陆，那批货呢？”胖子急了，“‘鼹鼠’手里有货啊！捞他顶屁用，关键是把薯片桶…”
“薯片桶？”电子音打断他，带着一丝困惑。
“对啊！薯片桶！乐事原味大桶装！”胖子手舞足蹈地比划，“为了躲扫描，眼镜搞的屏蔽涂层就刷在桶内壁！零件拆散了塞在薯片底下，伪装成出口食品！整整两大集装箱！老吴他们捞回来的那块碎片，就是靠这招从德国眼皮底下溜出来的！现在‘鼹鼠’和薯片桶一起失踪了！”
收银机再次沉默。这一次，屏幕上的暗银底色和熔金光点都剧烈地波动起来，嗡鸣声也变得急促。
眼镜镜片后的数据流瀑布般刷新，他苍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残影：“检测到高强度意识波动…逻辑运算负载激增…载体温度上升0.8摄氏度…他…他在干嘛？”
几秒钟后，电子音重新响起，那冰冷疲惫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极其鲜明的、属于陆辰的、混合着荒谬、肉痛和咬牙切齿的情绪：
“…用乐事薯片桶…装老子…价值三千万欧元的…精密零件…还他妈…两大集装箱？！”电子音拔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你们…脑子…被星尘熔炉…烤糊了吗？！”
胖子脖子一缩，小声嘀咕：“…不是你教的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垃圾堆里藏黄金…”
“老子…没教你们…用薯片桶…装黄金！”电子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破旧的扬声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屏蔽涂层…薯片碎屑…油脂…振动…海运颠簸…随便一个环节…都能让那些娇贵的玩意儿…变成真正的…废品！”
后厨一片死寂。胖子噤若寒蝉，老吴面无表情，强子熔金色的左眼眨了眨，深褐纹路无声流淌：【油脂…震动…影响…存在…】
“现在…不是…追究…薯片桶的时候…”电子音深吸一口气（虽然它并不需要呼吸），强行压下那股荒谬的怒火，“…老吴…强子…按原计划…去捞‘鼹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嘴里…可能有线索…”
“是！”老吴沉声应道，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朝外走，步伐沉稳而迅捷。强子熔金色的身躯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小山。
“胖子…眼镜…”电子音转向剩下的两人，“…准备…接收…信号…”
“接收信号？谁的信号？”胖子一愣，“‘鼹鼠’都失联了…”
“不是…‘鼹鼠’…”电子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是…薯片桶的…”
“啥？！”胖子和眼镜异口同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眼镜…调取…辰光号…所有…外接传感器…权限…开放给我…”电子音命令道。
眼镜虽然满心疑惑，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苍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权限开放…传感器阵列接入…包括被动声呐、短波雷达、AIS接收器、气象浮标数据链…”
“不够…”电子音打断他，“…垃圾…我是说…民用…海事…卫星…电视信号…广播…wIFI热点…蓝牙…所有…能抓到的…无线电…噪声…全给我…接进来！”
眼镜倒吸一口冷气：“所有？那数据流会撑爆我们的临时服务器！而且99.999%都是无意义的噪声！”
“接！”电子音斩钉截铁，“…老子…现在…就是…最强的…信号…处理器！”
眼镜一咬牙，不再争辩，手指化作残影，疯狂接入各种民用无线电信号源。瞬间，临时控制台的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和杂乱无章的波形图疯狂刷屏，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服务器的风扇狂转，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胖子看得心惊肉跳：“老陆！你悠着点！别刚活过来又把脑子…呃…芯片烧了！”
收银机没有理会他。屏幕上的暗银星尘底色如同沸腾的宇宙，熔金的琥珀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仿佛一颗超新星在小小的屏幕中心点燃。低沉的嗡鸣变成了高频的尖啸，整个收银机机身都在剧烈颤抖，键盘上残留的糖渣和油污被震得簌簌落下。
眼镜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声音带着骇然：“cpU负载…300%！还在飙升！载体内部温度…85摄氏度！92度！要熔毁了！强制降温启动！”
后厨角落里，几根临时接驳的冷却液管道猛地喷出白色的低温雾气，笼罩住发烫的收银机。滋滋的冷凝声响起。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电子音猛地响起，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冰冷锐利：
“…找到了！”
控制台主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流瀑布中，一个极其微弱、隐藏在无数电视购物广告和渔船通话噪音下的信号被瞬间捕捉、放大、解调！
那是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干扰噪音的摩尔斯电码！
滴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答答…
眼镜瞳孔骤缩，手指如飞，瞬间将其翻译成文字：
【SoS…鼹鼠重伤…薯片桶…部分完好…坐标…北纬60度25分…西经5度22分…水下…40米…暗礁裂缝…追踪者…海狼…】
“海狼！”胖子失声叫道，“是那帮挂着渔业公司名头的北欧海盗！专门在公海劫掠走私船的杂碎！他们盯上‘鼹鼠’了！”
“部分完好…”电子音捕捉到关键信息，冰冷的语调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眼镜！立刻…把坐标…和‘海狼’特征…发给老吴强子！胖子！准备…深潜打捞装备！最快的！老子…的零件…泡不得…咸水！”
“明白！”胖子瞬间收起嬉皮笑脸，如同一颗出膛的肉弹冲向仓库。
眼镜十指翻飞，信息瞬间加密传输出去。同时，他调出那片海域的详细海图和水文数据，一个闪烁的红点标记在暗礁区域：“目标位置确认！水下环境复杂，强洋流，暗礁密布！打捞难度极高！”
“难度高…不是…做不到…”电子音带着陆辰式的偏执，“…让‘辰光号’…全速前进！启动…主动声呐…最大功率…给老子…轰开…那些礁石！”
“最大功率？会暴露我们位置！”眼镜提醒。
“暴露…就暴露！”电子音斩钉截铁，“…告诉老吴…和强子…老子…给他们…加钱！加双倍！让他们…把‘海狼’…给老子…打成…死鱼！”
冰冷的电子音里，透出一股久违的、属于陆辰的狠厉与决断。
挪威近海，阴云密布，狂风卷起黑色的浪涛，狠狠拍打着“辰光号”钢铁的船舷。
驾驶舱内，老吴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握住舵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翻腾的海面。强子熔金色的巨大身躯如同礁石般矗立在他身旁，深褐的地脉纹路在体表无声流淌，散发出厚重沉稳的气息，对抗着船只剧烈的颠簸。
“坐标收到。”老吴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浪传来，冰冷如铁，“目标深度40米，暗礁区。‘海狼’…哼。”
强子熔金色的左眼微微眯起，深褐纹路传递着无声的意念：【海盗…清除…干扰…打捞…】
“船长！收到母船指令！”一名船员大声报告，声音带着惊骇，“要求…要求我们启动主动声呐！最大功率！轰击目标区域暗礁！”
老吴眉头都没皱一下：“执行。”
“可是…最大功率主动声呐，会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告诉‘海狼’我们在哪！”船员急道。
“就是要告诉他们。”老吴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加速，全速前进！强子，准备‘打招呼’。”
强子巨大的熔岩手掌缓缓抬起，按在冰冷的合金舱壁上。深褐的地脉纹路骤然亮起，如同岩浆般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下奔涌，一股灼热而狂暴的能量顺着手掌注入船体结构。船身下方，一个巨大的、布满复杂几何纹路的金属圆盘从船腹缓缓探出，纹路中开始流淌起熔金般的光芒。
嗡——！！！
一声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嗡鸣，并非来自声呐设备，而是直接从船体本身震荡而出！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熔岩般赤金色泽的粗大能量脉冲，以“辰光号”为圆心，呈扇形狠狠轰向前方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