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钌铑锇、喂粥机与混沌的种子
仓库内弥漫着紧张而专注的气氛。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蒸汽尚未散尽，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区域。老蔫指挥着强子和另外两个汉子，用特制的防静电、抗辐射的合金运输箱，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镶嵌在钻头残骸中的黑色物质连同部分基座整体切割下来，运往仓库深处那个被厚重防爆钢板围起来的控制室兼实验室。运输箱关闭的瞬间，那股冰冷、古老、非人的气息被暂时隔绝，仓库内的压抑感明显减轻了几分。
胖子瘫坐在一堆倒下的物资箱上，大口灌着水，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显然还没从刚才那冰冷蜂巢的幻象冲击中完全恢复。强子则忙着检查仓库各处因钻头破坏和轨道炮过载造成的结构损伤，尤其是中央区域那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和断裂的合金壁垒残骸。
闸门口，老吴如同不知疲倦的磐石，依旧矗立在那里，手中的幽蓝霰弹枪枪口微微下垂，但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紧闭的合金闸门和脚下的地面，监控着地底深处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刚才陆辰精神反击造成的干扰似乎起了作用，地底一片死寂，那个冰冷的意志暂时蛰伏了。
手术台旁，林薇躺在担架上，左腕的剧痛被止痛剂和陆辰刻痕散发的柔和暖流缓解了不少，但精神的透支和强行激活坐标的反噬依旧让她虚弱不堪。她侧着头，目光没有离开手术台上的陆辰。
陆辰后背那片乳白色的刻痕微光稳定地亮着，但光芒明显比反击之前黯淡了许多，边缘处那丝顽固的暗灰色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虽然被压制，却并未消散。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对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以及那丝死寂气息残留的侵蚀感。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恢复性休眠。
老蔫在将黑色物质送入控制室后，立刻返回手术台，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的高精度能量场分析仪，对准陆辰后背那片区域，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
“刻痕能量场强度…恢复中，但速度缓慢。核心频率稳定…没有受到工程师精神污染的迹象，反而…”老蔫盯着屏幕，浑浊的老眼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反而在缓慢地…‘消化’那丝侵入的死寂之核能量？将其转化为某种…更中性的、甚至带有微弱生机的能量粒子？这…这简直颠覆了能量守恒的认知！”他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林薇听着老蔫的喃喃自语，心头微动。陆辰刻痕的特殊性，母亲信中语焉不详的“解决一切的关键”，似乎正在一点点揭开面纱。它不仅仅是痛苦的源头和钥匙，更可能拥有某种…转化甚至“净化”负面能量的潜力？
就在这时，胖子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凑了过来，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气氛：“那个…老蔫，薇姐，陆哥…咱是不是…先整点吃的？我这五脏庙都闹革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研究那黑石头和打地鼠啊！”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驱散仓库内的压抑。
“吃的？”老蔫头也不抬，随口道，“后面隔间有压缩饼干和罐头，自己拿。”
胖子脸一垮：“啊？又吃那玩意儿？嘴里都淡出鸟了！薇姐刚醒，陆哥重伤，得吃点热乎的啊！我记得咱们这儿不是囤了几箱红烧肉罐头吗？陆哥昏迷的时候还念叨‘肉’呢！”
“红烧肉”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手术台上，闭目休养的陆辰，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薇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怀中那个被放在担架旁边的、褪色的铝饭盒。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应急灯下泛着微光，盖子中央那个红色的“薇”字，如同一个温暖的烙印。
“胖子说得对。”林薇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去做点热乎的。我记得仓库后面有个小厨房，煤气罐应该还有气。就做…红烧肉。”
“得令！”胖子瞬间来了精神，仿佛接到了最重要的任务，一溜烟冲向仓库后面被隔板分开的生活区。
仓库后方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和胖子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声音。很快，一股熟悉而诱人的浓郁肉香，混杂着酱油、糖、香料被高温激发出的复合香气，如同有形的暖流，开始在弥漫着焦糊和金属味的仓库空气中缓缓扩散开来。
这股香气，带着人间烟火最朴实的温暖，瞬间冲淡了仓库内的冰冷、紧张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强子检查结构的动作慢了下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连守在闸门口的老吴，那如同石刻般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丝。
这股香气，也如同最温柔的钥匙，轻轻叩开了陆辰深沉的休眠。
他的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家”和“温暖”最原始的记忆和渴望。
林薇看着陆辰的反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极淡、却发自内心的笑意。她支撑着坐起来一点，靠在担架边缘，目光柔和地看着陆辰沉睡的侧脸。
胖子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碗里是色泽油亮红润、肥瘦相间、颤巍巍的红烧肉块，浓郁的汤汁还在微微翻滚着气泡。他将碗放在手术台旁边一个临时支起的小桌上，浓郁的香气瞬间将陆辰包裹。
“陆哥？陆哥？香吧？胖子牌秘制红烧肉！绝对地道！”胖子轻声呼唤着。
陆辰的眼皮颤动得更明显了。几秒钟后，那双带着深沉疲惫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
眼神不再迷茫，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重伤的虚弱，但已恢复了大半清明。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顶棚，然后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胖子那张带着期待的大脸，扫过旁边小桌上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红烧肉，最后…落在了林薇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陆辰的喉咙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看到林薇安然无恙的巨大安心，还有…一丝深藏眼底、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先喝点水。”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她拿起之前的水袋，小心地凑到陆辰唇边。
这一次，陆辰顺从地吸了几口清水。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碗红烧肉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想吃？”林薇轻声问。
陆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不行！”老蔫立刻阻止，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现在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尤其是消化系统！贸然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会出大问题！只能先输营养液！”
陆辰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浇灭的火星，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失望。但他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地将目光移开。
林薇看着陆辰眼中那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太了解这种感受了——重伤后的虚弱，对最简单食物的渴望，以及被规则束缚的无力感。母亲当年重病时，也曾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买回来的、医生却禁止食用的糖葫芦…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疲惫却异常活跃的脑海中疯长起来。
“老蔫，”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给我一些工具。最基础的就行，扳手，螺丝刀，还有…你那些医疗设备的备用零件箱。”
“你要干什么？”老蔫一愣。
“做个东西。”林薇的目光扫过手术台旁那些闪烁着指示灯的医疗设备，最后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上，眼神锐利而专注，“做个…能让陆辰安全‘吃’到肉的东西。”
“啊？”胖子张大了嘴巴。
老蔫看着林薇眼中那熟悉的、属于顶尖机械工程师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光芒，又看了看陆辰眼中那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希冀的光，犹豫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指了指手术台旁边一个巨大的、沾满油污的工具箱：“自己拿。零件箱在旁边，蓝色那个。”
林薇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强忍着左腕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走到工具箱前。她没有选择那些精密的仪器零件，反而挑了几根不同规格的金属管，几个废弃的输液调节阀，一个微型气泵（似乎是某种呼吸辅助设备的备件），一小段耐高温硅胶软管，还有几个最基础的传感器和一小块控制芯片板。
她的动作因为虚弱和左腕的伤而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个步骤都异常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执着。扳手拧动螺丝的咔哒声，金属管被切割的嗤嗤声，在弥漫着肉香的仓库里，构成了一曲奇特的交响。
胖子、强子，甚至老吴，都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来。
陆辰躺在手术台上，侧着头，静静地看着林薇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左腕缠绕的渗血绷带，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她专注地将冰冷的金属零件一点点组装起来…他眼中那丝希冀的光芒越来越亮，后背那片乳白色的刻痕微光，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稳定、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一碗红烧肉的热气快要散尽时，林薇终于直起了腰。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造型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滑稽的金属装置。
主体是一个固定在支架上的不锈钢碗托（就是那个装红烧肉的碗），下方连接着一个由微型气泵驱动的、带有多级过滤网（用废弃的金属滤网改造）的“浓汤萃取器”。萃取器通过耐高温硅胶软管，连接着一个带有精密流量调节阀（从输液调节阀改造）的输送装置。输送装置的末端，是一个类似吸管、但头部被改造成极其细小圆孔的软管探头。整个装置的核心，是一块火柴盒大小的控制芯片板，上面闪烁着几个简陋的LEd指示灯，连接着几个基础的温度、流量传感器。
“这…这是啥？”胖子看着这个由扳手、螺丝、输液管和废弃气泵拼凑出来的“怪物”，一脸懵。
“自动喂粥机。”林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拿起那碗已经不再滚烫、但依旧温热的红烧肉，小心地倒入不锈钢碗托中。
“启动。”她对着芯片板上的一个简陋按钮按了下去。
嗡……
微型气泵开始工作，发出低沉的嗡鸣。装置内部传来液体被抽吸和过滤的细微声响。只见碗里浓郁油亮的汤汁，被缓缓吸入“浓汤萃取器”，经过多级过滤网，油花和大部分固体肉渣被滤除，只剩下近乎透明的、带着浓郁肉香和淡淡琥珀色的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