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葡萄牙)商人船只近年偶现粤省外海及南洋,船坚炮利,与海盗亦有勾结贸易。其火器(佛郎机铳)颇犀利,然价格昂贵,渠道隐秘……”
“……朝廷水师提督衙门腐败已深入骨髓,沿海卫所军户逃亡严重,战船十存二三,且多不堪用。登州水师参将私下将战船租与商贾贩货,对倭寇劫掠,多睁只眼闭只眼,甚或收受好处,默许其过境……”
一条条信息,勾勒出一幅远比朝廷官方文书所描述的、更为复杂、混乱也更为危险的东海画卷。倭寇有幕后支持,海盗势力盘根错节,西方殖民者开始染指,而本应保境安民的朝廷水师,却已沦为最大的漏洞和笑话。
“另外,”沈万三语气转为凝重,“此次南下,明显感觉到朝廷方面的封锁已开始生效。原本几条稳定的内陆商路,往北疆输送的茶叶、瓷器、部分药材,货源开始紧张,价格上浮近两成。江南几家与我们有过合作的绸缎庄、茶庄,也暗示压力增大,后续供货可能不稳。更麻烦的是,”他顿了顿,“朝廷似乎有意收紧对‘边镇特殊物资’的出口,硝石、硫磺、精铁等,采购难度与风险大增。若非此次从海路换回部分,龙吟湾那边,恐怕很快就要面临原料短缺。”
刘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封锁来了,而且比预想的更快,更全面。经济上掐断奢侈品和部分必需品,军事上卡住战略原料,政治上派人核查施压……一套组合拳,意图将北疆的发展势头压制下去。
“海路,看来已不仅是开拓新局的方向,更是打破封锁、维持命脉的必需通道了。”刘睿缓缓道。
“王爷明鉴!”沈万三深以为然,“陆路关卡重重,朝廷耳目众多,大宗货物运输极易被截查。而海路浩渺,只要船快、航线熟、避开主要官港和海盗窝点,运输隐蔽性高得多,运量也更大。此次交易,若非走海路,那五十方巨木和上万斤铜料,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北疆。”
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的锐利光芒:“王爷,属下以为,朝廷越是从陆上封锁,我们越要大力开拓海上商路。不仅要从高丽、倭国换取造船物资,更应设法与琉球、南洋,乃至那些西夷商人建立更直接的联系。他们需要我们的皮毛、人参、药材、甚至将来的精良铁器,而我们则需要他们的木材、铜料、硫磺、硝石、粮食,乃至……情报和可能的先进技艺。”
刘睿沉吟片刻。沈万三的想法与他一致。海洋,将是北疆突破地理局限、打破经济封锁、获取发展资源、乃至将来问鼎中原时进行战略迂回的关键。
“海上贸易,风险亦巨。海盗倭寇横行,朝廷水师虽废,但若察觉我北疆船只大规模出海贸易,未必不会勾结海盗,或直接以‘通海匪’之名剿杀。”
“王爷所虑极是。”沈万三点头,“因此,初期仍需以隐秘、间接为主,借助可信的高丽、琉球商人中转。同时,龙吟湾水师必须尽快形成一定战力,至少能护卫近海商路,清扫周边海寇,建立安全走廊。待我方水师强盛,便可组建官方商船队,悬挂北疆旗帜,堂堂正正行商海上,那时,才是海路真正畅通无阻之日。”
“商船队……”刘睿若有所思,“此事,你可与公输先生、陈总管商议。未来我北疆商船,亦需有一定自保之力,船型或可在战船基础上改良,兼顾速度、载货与必要武装。”
“属下明白!”
沈万三告退后,刘睿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绵绵春雨。手中那卷海商提供的情报,仿佛有千斤之重。
陆上封锁的压力已经真切地传导过来。而破局的关键,已然指向东方那片波涛汹涌的蔚蓝。
龙吟湾的斧凿声,训练的号子声,此刻在他耳中,变得更加紧迫而意义非凡。那不仅仅是在建造战舰,训练水手,更是在锻造一把能够劈开封锁、通向广阔天地的钥匙。
海商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这条路,北疆必须走,而且要走通,走宽。
(本章完,字数:约28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