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衍的讲课,没有引经据典,只有直观的模型、拆解的实物和朴素的道理。许多士子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奇技淫巧”背后,竟也有如此深奥的“道理”。一些年轻军官则如饥似渴地记录着,他们深知,理解了这些,或许就能在未来的战场上更好地运用这些利器。
在学宫另一侧的“农桑堂”内,气氛则更为朴实。主持者端木青,这位被刘睿招揽的农学大家,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绘制着北疆及周边区域土壤、水系分布图的木板前。台下坐着的,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农和年轻的农家子弟。
“北疆之地,看似苦寒,然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若能引水灌溉,选育耐寒之种,其产出,未必逊于江南!”端木青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几个区域,“此处,沙质土壤,可试种薯类;此处,临近水源,当筑渠修坝;越冬之小麦,需选强秆、耐冻之种……”
他讲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种地法门,如何堆肥,如何轮作,如何防治虫害。老农们听得频频点头,不时提出自己在耕作中遇到的难题,端木青则一一解答,气氛热烈。知识在这里,直接与来年的收成挂钩。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学宫一角,一间较小的“知异堂”内,一位通晓胡语、曾在草原游历多年的北疆文士,正通过通译,向一些感兴趣的学子(包括那几个草原孩子和部分年轻军官)讲述草原部落的风俗、信仰、组织结构乃至他们的弱点。
“……胡人重诺,亦重血仇。其部落联盟,看似强大,实则内部矛盾丛生。大汗与诸部首领,并非铁板一块。知其俗,方能晓其心,晓其心,方能定其策……”
这种将“蛮夷”作为研究对象,冷静剖析其社会形态的课程,再次冲击着传统士子的认知。
第一日的课程在夕阳中结束。学子们从各个学堂涌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争辩着。
一个年轻士子对同伴感叹:“格物之学,竟也暗合天地至理!以往只知读死书,却是坐井观天了!”
他的同伴却皱眉道:“然则工匠之术,终是末流,岂能与圣贤之道并列?”
旁边一个工匠学徒听到了,忍不住反驳道:“若无我们工匠造弩造雷火,你们拿什么去跟胡人讲圣贤之道?拿书本吗?”
那士子顿时语塞。
另一边,几个老农围着端木青,还在追问堆肥的细节。而那几个草原孩子,则兴奋地用刚学来的几个汉词,向同伴比划着今天的见闻。
刘睿站在学宫深处的一座小楼上,俯瞰着这充满活力与争论的景象,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思想的壁垒,已然被撬开一角。
百家争鸣之始,亦是北疆新思想、新文明孕育之始。
这里汇聚的,不仅仅是不同领域的知识,更是北疆未来的无限可能。科技的种子,农业的革新,对异族文化的理解,乃至全新的世界观,都将在这看似混乱的碰撞与交融中,悄然萌发,最终成长为支撑北疆霸业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