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收回手,缓缓地站起身。
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曾经用来设计精妙公式、调配各种试剂的手。
这双手,没能保护爱人,没能相信兄弟,没能挽回任何东西。
真好。
真是……太好了。
原来,绝望到了极致,是这种感觉。
一片虚无,一片宁静,一片……完美的空白。
我不再需要任何计划,不再需要任何犹豫。
我转身,离开了那个囚禁着我弟弟灵魂的冰冷铁笼,没有回头。
脚步,异常平稳。
走向我原本该去的方向——那个堆满了危险化学品和破烂设备的“毒气作坊”。
我的方程式,终于完成了。
变量清晰,条件具备。
现在,只需要……执行。
李二狗昏迷的那一周,于我而言,是灵魂在死寂灰烬中重新寻找燃烧意义的七天。
亲眼目睹小雅受辱的绝望,发现小风尸体的冰冷,以及最终手刃张丽、引爆“白塔”的血色复仇……这些记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无法磨灭。
但复仇的火焰燃尽之后,留下的并非空虚,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
我知道,那个沉溺于个人悲欢、带着软弱和幻想的徐雷,已经随着“白塔”的崩塌彻底埋葬了。
我把自己关在团队临时据点里,一个由废弃车库改造的、相对安全的实验室。
这里堆满了我们从“白塔”废墟和沿途搜集来的各种化学原料、破损仪器,以及一些变异动植物的组织样本。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让我感到安心的化学品气味,混合着硝烟和铁锈的气息。
我的双手,不再仅仅是为了毁灭而调配剧毒和爆炸物。
我开始系统地整理和深化我的知识。
孙一空的机甲在最终决战中受损严重,能源核心濒临崩溃,许多关节传动结构也出现了疲劳损伤。
我和他一起,利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废弃车辆的合金骨架、变异生物的几丁质外壳、甚至是一些具有奇特能量传导性的幽能晶碎片——尝试修复和强化他的“炎龙”。
我设计了几种高能量密度的临时能源包,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更强的功率。
我还改进了他机甲外挂武器的弹药,利用变异植物提取的易燃粘液和金属碎屑,制造出了燃烧效果更持久、附着力更强的“地狱火”霰弹。
对于张三闰,这个团队里最可靠的近战壁垒和后勤大师,我为他特制了一种高强度、低重量的合金盾牌内衬,并改进了他那些宝贝工具的金属处理工艺,让他的撬棍和斧头更加坚韧锋利。
甚至,我还尝试用变异藤蔓的纤维和某种弹性极佳的变异胶质,为他编织了一套轻便且具有一定防割能力的内甲。
秦小小,这个团队里的小太阳,也是我们所有人拼死守护的珍宝。
我为她制作了几个小巧的、伪装成玩具或饰品的求救烟幕弹和闪光弹,教她最基础的自保知识。
看着她认真学习的模样,那双大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属于孩子的、却混合了过早成熟的光芒,我冰封的心湖,总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还有毛凯,这个后来加入的、医术精湛却背负着过往的男人。
我协助他提纯草药,分析变异生物毒素的成分,试图配制出更有效的解毒剂和治疗药膏。
我们常常在深夜的油灯下,对着一些奇怪的样本和数据争论不休,那种专注于知识本身、为了共同目标而努力的感觉,让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旧世界的实验室,只是身边的同伴,从穿着白大褂的同事,变成了这些身上带着伤疤、眼中藏着故事的末世战士。
是孙一空,用他那种粗粝却真诚的方式,一次次把我从过度沉浸的研究中拉出来。
“雷子!别鼓捣你那些瓶瓶罐罐了!过来喝酒!妈的,这鬼世道,说不定明天就死了,今天就得喝个痛快!”
他总会不知从哪儿弄来些劣质但够劲的酒,拉着我、张三闰,有时候还有毛凯,围坐在篝火旁。
没有下酒菜,只有烤得焦黑的变异鼠肉或者一些能食用的块茎。
他们大声说着粗鄙的笑话,回忆着旧世界那些鸡毛蒜皮的趣事,或者互相吐槽对方在战斗中的糗态。
开始时,我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扯扯嘴角。
但渐渐地,我也会在他们起哄下,讲一两个旧世界实验室里的冷幽默,或者吐槽孙一空机甲设计的某些“反人类”之处。
每当这时,孙一空就会瞪起眼睛,梗着脖子跟我争论,而张三闰和毛凯则在旁边煽风点火,哈哈大笑。
秦小小则会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我们之间穿梭,把她觉得好吃的(往往味道很奇怪)的“零食”塞进我们嘴里。
这种粗糙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渗透进我干涸龟裂的心田。我开始意识到,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的知识,我的双手,除了毁灭,还能用来守护。
守护这些在我最绝望时给予我信任和温暖的……家人。
后来发生的事情,如同宿命般,一步步将我们拖向更深的黑暗,也让我们之间的羁绊变得更加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