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将最后一口辛辣的烟雾深深吸入肺腑,劣质烟草的灼烧感仿佛能暂时麻痹灵魂深处的疲惫与血腥记忆。
他屈指一弹,那燃尽的烟蒂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落入脚下冰冷的灰烬层中,几点火星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故事,他的故事,暂时讲完了。
从王志的牺牲、毒沼血战、死水潭的九死一生、巨鳄之泪的融合、到最终斩杀陈波孙吉……
这炼狱般的一年,浓缩在嘶哑的声音中,回荡在空旷而狼藉的防空洞内。
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洞壁上的应急灯光线昏暗,映照着众人脸上残留的震惊、悲痛、以及对那“女神”、“主人”谜团的深深忌惮。
地上那层象征生命彻底湮灭的灰白尘埃,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恐怖,与李二狗讲述的远方炼狱遥相呼应。
提午朝依旧沉默地整理着他的药箱,金属器械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节奏。
于中靠着冰冷的装甲板,眼神复杂地看着李二狗,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孙智坐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Aw冰冷的枪管,眉头紧锁。
杨斯城和吴陆洋则闭着眼,胸膛起伏,努力消化着这海量的信息,尤其是吴陆洋,感受着断臂处新肉芽生长带来的酥麻痛痒,心绪难平。
孙一空靠在洞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恢复了人类神采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自责、痛苦,以及对李二狗所经历一切的感同身受。
张三闰庞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岩,覆盖着灰败裂纹的皮肤下,生机在缓慢恢复,他赤红的眼睛看向李二狗,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沉甸甸的兄弟情谊。
李二狗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最终落在了孙一空身上。
他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空哥,毛凯医生呢?还有秦小小。”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个王宇,我离开后你们新加入的企业家?他们人呢?”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波澜。
张三闰猛地抬起头,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覆盖灰败裂纹的脸上露出焦急和一丝茫然:
“不知道!我们…我们回来时,这里就像是被飓风扫过一样!毛凯医生留下的那些简陋医疗设备全被砸烂了,药箱散了一地,秦丫头的东西也乱糟糟的……王宇那家伙的行囊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憨厚的愤怒,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不是白尸干的!那些东西没这么‘细致’!也不像是简单的掠夺…更像是…扫荡!有目的性地翻找!毛凯医生、秦丫头、还有王宇,全都不见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扫荡?”
徐雷挣扎着坐直了些,牵动了扭曲的右臂,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中的凶光更盛,“妈的!谁干的?老子刚缓过气来,正愁没地方撒火!敢动我们的人?”
他仅存的左手狠狠砸在旁边的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孙一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深入骨髓的自责被冰冷的杀意暂时压下:“一点痕迹都没有?打斗?血迹?或者…留言?”
张三闰沉重地摇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血迹…倒是有一些干涸的暗红色,但分不清是谁的,太乱了。留言…更没发现。”
他巨大的手掌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刺猬般的短发,“就像…就像他们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椎爬升。
在末世,无声无息的消失,往往比激烈的战斗更令人恐惧。
这意味着对手可能极其强大、极其专业,或者…拥有某种诡异的能力。
李二狗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看向提午朝:“提兄弟,你怎么看?这种‘扫荡’的风格,在‘核心’的势力范围内,有什么势力会这么做?”
提午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推了推鼻梁上碎裂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如同手术刀:
“‘核心’控制下的区域,秩序混乱但也等级森严。这种精准、高效、不留活口(至少表面看是)的‘扫荡’,排除掉临时起意的流匪,最有可能的,是‘核心’内部的‘清道夫’部队,或者…直属某些高层实验室的‘回收小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尤其是你提到的毛凯医生。他拥有极其珍贵的医学技术,在‘核心’某些疯狂领导者眼里,他就是一座移动的血包。至于那个王宇…一个能在末世初期就建立起避难所的企业家,头脑和资源都是筹码。他们三人同时失踪,目标性太强了。我怀疑,是‘核心’内部某个派系,或者就是陈波背后那个‘女神’的爪牙,在我们离开后,锁定了这里,进行了精准的‘收割’。”
“‘收割’…”
孙一空咀嚼着这个词,声音冰冷,“把我们的人当作物件?”
“在‘核心’高层的某些存在眼中,有特殊价值的幸存者,与珍贵的实验样本无异。”
提午朝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道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操他妈的!”
徐雷低吼一声,目眦欲裂。
“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