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回来。大婶忙啥呢?”关羽拍了拍身上的寒气,笑着冲院门口抱柴火的邻居大婶点头。
“这不正抱柴火回去炖鸡嘛。”大婶用围裙擦了擦手,眯着眼往关羽身后的胡同瞅了瞅,“你妈估计也在灶上忙呢,我这隔着墙都闻着肉香了,准是知道你今儿回来。”
“嗯,那我先回了。”关羽应着,脚步轻快地拐进自家院门。
“妈,姐,我回来了!”刚进院子,就见母亲和姐姐迎了出来。母亲的头发比去年白了些,却依旧梳得整整齐齐,姐姐关玲手里还攥着块没纳完的鞋底,线轱辘在围裙上晃悠。
“快过来让妈瞧瞧。”母亲拉过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薄茧,眼眶有点红,“瘦了,真瘦了不少,在外头肯定没好好吃饭。”
“坐了一宿火车吧?累坏了吧?”关玲把鞋底往兜里一塞,伸手想接过他肩上的包,“我给你烧点热水泡泡脚。”
听着这熟悉的念叨,关羽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烘烘的。这就是家啊,不管走多远,总有两双眼睛盯着归程,总有两句唠叨等着熨帖漂泊的疲惫。他笑着拍了拍姐姐的手:“不累,包里没沉东西。”
拉着母亲往里走,关玲在身后跟着掀门帘。屋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父亲关锋正坐在藤椅上抽烟,烟圈在他鼻尖打着旋儿。炕头上的收音机正热热闹闹地响着,刘兰芳那清亮的嗓音把《杨家将》讲得绘声绘色,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桥段听得人心里发烫。
屋里的摆设和他上学时一模一样,连柜橱上的靠山镜都没挪过地方。北墙的红漆木柜亮堂堂的,想来母亲常擦;柜橱两侧的椅子腿包着铁皮,是他小时候调皮磨坏了,父亲亲手敲上去的;炕边那把椅子的扶手上,还留着他用钢笔刻下的歪扭名字。
炕上铺着簇新的蓝底碎花炕被,上面盖着条粉红大炕单,看着就暖和。自家烧的土暖气在墙角嗡嗡响,暖气片摸上去烫手,把寒冬牢牢挡在了门外。
关锋见他进来,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刚要起身又坐下了,眼皮抬了抬:“从哪儿回来的?”
“爸,从泉城回来的。昨儿晚上的火车,今早到的市里。”关羽挨着炕沿坐下,顺手把父亲的空烟锅塞进烟袋里,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撕开,弹出一根香烟递给他,拿起桌上的火柴点上。
“我刚才听外头小子们说,你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关锋吸了口烟,眉头皱成个疙瘩,“赚大钱了?那得好几十块呢!”
话里的不满像冰块似的往外冒。当初关羽要辞掉乡政府的工作,关锋差点没气晕过去。在他眼里,那可是铁饭碗,家里供他念完大学不容易,咋就说扔就扔?万一在外头混砸了,大学不就白念了?可关羽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最后也只能叹着气作罢:儿大不由爹。
关羽哪能不知道父亲的心思,嘿嘿一笑,从包里掏出条红塔山:“爸,别气了,给您带的烟。”他把烟往父亲怀里一塞,“出去一年多,我算开了眼。大城市机会是多,窝在乡政府那小地方,这辈子都不知道天有多大。”
“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关锋把烟往桌上一搁,语气硬邦邦的,“混不好咋办?你连后路都没了。真成了老百姓,还不如村里种地的——人家有地,你连农业户口都没,地都没得种!”
“没地种就没地种呗,您还指望我回家扛锄头啊?”关羽笑着往父亲身边凑了凑,“有钱花不就行了?”
“看你能耐的!”关锋把烟卷摁灭在烟灰缸里,“你倒说说,有多少钱?叫我瞧瞧。”
“多了没有,点小钱还是有的。”关羽冲关玲眨眨眼,“姐,去把院门关上。”
“大白天关院门干啥?”关锋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快去呀姐!”关羽催了一句。
关玲看看这父子俩,笑着摇摇头出去了。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她回屋刚坐下,就见关羽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红本本,递到父亲面前:“您瞧瞧。”
关锋漫不经心地接过来,以为最多是几千块。在乡政府上班一个月才一百多,一年攒几千就不错了。可当他看清存折上的数字——5后面跟着四个0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烟锅“当啷”掉在地上:“这……这是真的?五万?你……你这钱咋来的?”
他声音都发颤了,眼神里又惊又疑。
“你这老头子咋回事?”关母不乐意了,“儿子给你钱,你咋还凶巴巴的?”
“你自己看!”关锋把存折塞给媳妇。
关母戴上老花镜,关玲也凑了过去。娘俩盯着那串数字,半天没出声,最后还是关母先缓过神,抬手拍了拍胸口:“我的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