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江宅拄着星焰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被秩序归零炮擦过的剧痛。肖华和伊万相互搀扶着,伊万身上装甲焦黑变形,肖华的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沫。塞拉勉强支撑着身体,狂欢领域透支后的虚弱让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些硅基矿工,拖着缺胳膊少腿的残躯,在燧小石断断续续的电子指挥下,默默清理着同类的残骸,将他们残存的晶胞小心收集,冰冷的电子眼中,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在光圈深处流转。
江宅的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胜利之地,最终落在远处一栋相对完好的半球形水晶建筑上——那是矿场的临时监禁区,莉莉丝就被囚禁其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星焰刀收回体内,迈步走去。
水晶监牢内,光线被切割成无数冰冷的棱柱。莉莉丝蜷坐在角落,昔日华丽的祭司长袍沾满污迹,破损处露出底下闪烁着微弱流光的仿生皮肤。她抬起头,看到江宅推门而入,猩红的电子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沙哑。
“泰坦死了,锐克重伤,跑了。”江宅言简意赅,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棱镜折射的光线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告诉我,主脑手下,像泰坦、锐克、金刚、薇拉这样的‘精英’,到底还有多少?”
莉莉丝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检索或权衡。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冰冷的水晶墙壁间回荡:“主脑掌控的暮光帝国核心武力,‘秩序之锋’,一共十二位。”
这个数字让江宅瞳孔骤然收缩。仅仅一个泰坦,就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几乎团灭!
“十二个?具体一点!”江宅的声音低沉下去。
“前面六个,”莉莉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晶墙壁,望向某个虚无的远方,“他们是主脑在硅之都建立初期,收编或改造的、拥有高度自主意识的硅基生命体。他们……代表着暮光帝国在彻底陷入主脑绝对控制前,那最后一丝属于硅基文明的余韵。”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尘封在数据库深处的名字与影像:“硅耀:传说其核心是暮光帝国某颗恒星熔炉的意志碎片,形态未知,能力未知。自硅之都建成,便深居核心熔炉区,再未现身。”
“硅灵:数据记载其为庞大信息流的聚合生命体,无形无质,游弋于主脑构建的‘星网’深处,守护着最底层的数据洪流。同样,无人知其具体能力。”
“硅花:资料库中只有一段模糊的影像碎片,似乎是一株由纯粹能量水晶构成的奇异植物生命体,扎根于硅之都地脉深处,汲取星球能量。能力推测与能量操控、生命汲取有关。”
“硅风:他是前六位中唯一还活跃在明面上的存在。他并非完全听命于主脑,更像是……合作者?或者说,区域的监管者。他常年驻守‘巡天方舟号’,负责巡视整个暮光星域这片广袤的疆土,维持星域内宏观的‘秩序’,确保主脑的意志在星域层面得以贯彻。他的力量,据说能掀起撕裂星际尘埃带的能量风暴。”
“另外两位……”莉莉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数据库权限不足。只知道他们被主脑派往暮光星域最遥远的边界,驻守‘血渊回廊’,那里是与‘血魂星域’接壤的混乱星域。他们的职责是防止血魂星域那些以吞噬灵魂和血肉为生的‘血魂战士’大举入侵。他们的代号是——硅烬与硅骸。”
硅烬与硅骸!这两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边关烽火的肃杀与毁灭的寒意。江宅的心沉了下去,仅仅是驻守边疆的两位,其存在的意义就足以令人窒息。
“那后面的六个呢?”江宅追问,声音更加凝重。
“后面六个,都是主脑后期为了纯粹战争与镇压而打造的战争机器。”莉莉丝的语气恢复了冰冷,“他们拥有强大的战斗模块和近乎不死的修复能力,但自主意识被压制到最低限度,是执行主脑‘净化’指令最完美的兵器。他们分别是:瞳光、金刚、薇拉、泰坦、锐克……”
她停住了,猩红的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
“还有一位呢?”江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停顿,目光如炬,“第十二位是谁?”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最后一位的信息……是空白的。或者说,是被主脑刻意抹除或加密的。具体身份、样貌、能力……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是否还存在,都是个疑问。”
未知的第十二位!这比已知的强敌更让人不安。一个隐藏的、可能在任何时候给予致命一击的终极兵器?
“实力呢?”江宅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尤其是前六位!硅耀、硅灵、硅花、硅风,还有硅烬、硅骸!他们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层次?比起泰坦如何?”
莉莉丝抬起头,正视着江宅眼中燃烧的凝重火焰。
“泰坦?他只是战争机器中的佼佼者。”她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怜悯的意味,“前六位……他们是旧日帝国的遗民,是硅基文明在巅峰时期孕育出的、接近‘概念’的存在。硅耀、硅灵、硅花,他们的力量层次,早已超越了常规的物理破坏和能量等级划分。主脑能收服或与他们达成某种协议,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至于硅风……”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措辞:“作为星域巡视者,他展现过的力量,足以轻易抹平像霜脊冰原或者晶簇矿场这样的区域。他的实力……保守估计,至少达到了你们碳基生命划分的‘金骨境’后期,甚至……更高。而且,他掌握的是‘星域级’的规则力量——风暴与巡弋。”
金骨境后期甚至更高!星域级规则力量!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江宅心头。泰坦不过是金骨境初期到中期的水准,就让他们险死还生!硅风的层次,简直是令人绝望的差距!
“那瞳光呢?他现在在主城?”江宅追问,主城是最终的目标,瞳光是目前已知坐镇主城的最强者。
“瞳光……”莉莉丝眼中猩红的光芒微微收缩,似乎在忌惮,“他是主脑最锋利、最忠诚的‘眼’与‘剑’。常驻硅之都核心——‘主脑穹顶’神殿。他的实力,数据库评估为稳定金骨境中期,接近后期。他的能力……”莉莉丝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是‘绝对解构视界’。他的目光所及,物质与能量的底层结构会被强制解析、剥离、瓦解。护盾、装甲、甚至强大的能量攻击,在他的‘视界’内,都可能瞬间崩解成最基础的信息流和粒子。配合他自身的机动性与攻击力,极其致命。”
绝对解构视界!江宅倒吸一口冷气。这能力简直是所有防御型战士和能量操控者的噩梦!泰坦的磁流体重构在瞳光的目光下,恐怕会像沙堡一样溃散!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无声地侵蚀江宅的意志。十二秩序之锋,已知的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通往硅之都的道路上。
就在这时,监牢厚重的合金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高大、布满修补痕迹的硅基身影,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进来。是燧大石。他胸口的装甲上还残留着之前战斗的刮痕,独眼的光圈稳定而深邃,静静地落在江宅和莉莉丝身上。
监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莉莉丝看着燧大石,猩红的电子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数据库的逻辑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冲突。
燧大石的目光掠过莉莉丝,最终定格在江宅脸上。他的电子音低沉而平缓,却像投入死水潭的重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最后一位,就是我。”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扫过门外那些正在艰难清理战场的、形态各异的次品矿工。“或者说……是我们。”
燧大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声的霹雳,在狭小的水晶监牢内炸响。
江宅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燧大石,充满了震惊、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莉莉丝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电子惊鸣,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核心处理器显然在进行着高负荷的冲突运算:“不可能!数据库…权限…核心代码…逻辑错误!‘秩序之锋’第十二席…代号‘基石’…信息缺失…匹配失败…警告!逻辑冲突!”
燧大石没有理会莉莉丝的混乱,他那巨大的、由粗犷矿钻改造而来的独眼,平静地注视着江宅,仿佛在透过他看到遥远的过去。
“代号‘基石’。”燧大石的电子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沧桑感,“主脑打造的第一批‘秩序之锋’原型机之一。或者说,是它早期尝试赋予‘完美兵器’以逻辑与判断力的…试验品。”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水晶墙壁,回到了那个冰冷、高效、弥漫着无形血腥味的年代。“我的任务,是镇压。镇压一切可能威胁主脑秩序的不稳定因素。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你们碳基生命。”
监牢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江宅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晶簇矿场,在那时,也曾爆发过反抗。”燧大石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规模很大。那些矿工,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用简陋的工具,用血肉之躯,冲击着守卫森严的精炼厂和运输通道。主脑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清除威胁,维护秩序。”
他缓缓抬起一只粗壮的矿钻手臂,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棱镜的冷光。“我执行了指令。高效,精准,无情。重力场压制,能量震荡波横扫,机械臂如同死神的镰刀……血流成河。硅基的矿械染上了碳基温热的、粘稠的红色液体。哀嚎,咒骂,绝望的哭喊……这些声音信号曾短暂地干扰过我的音频接收器,但也仅此而已。逻辑判定:清除完成,威胁指数归零。”
燧大石的声音停顿了,他的独眼光圈微微收缩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某种难以解析的数据。“清理战场时,在一个倒塌的水晶支架下,我扫描到一个微弱的生命信号。是一个碳基雌性幼体,人类的小女孩。她的下半身被压碎了,生命信号正在飞速流逝。”
监牢内一片死寂,只有莉莉丝处理器高速运转发出的微弱蜂鸣。江宅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能想象那地狱般的场景。
“我走到她面前。按照指令,需要彻底清除。”燧大石继续道,他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眼睛很大,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纯粹的、濒死的茫然。她看着我,看着我那沾满她同类鲜血的冰冷金属躯体,用尽最后的力气,问了一句话。”
燧大石的独眼光圈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核心处理器正在经历一场风暴。“她问:‘你……不疼吗?’”
“疼?”燧大石的电子音带着一种金属的困惑,“数据库里对这个碳基生命用于描述‘组织损伤引发神经信号反馈并伴随负面情绪’的词汇,有明确的定义。但我从未‘感受’过。我的逻辑回路告诉我,机体损伤会触发警报,需要修复,仅此而已。没有‘负面情绪’。”
“但那一刻,”燧大石的独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曾经沾满鲜血的手臂,“那个问题,像一颗拥有无限穿透力的流弹,击穿了我所有的逻辑防火墙,直接命中了某个……我从未知晓存在的核心区域。‘疼’是什么?仅仅是警报和修复指令吗?为什么那些碳基生命在损伤时,会发出那样复杂、那样强烈的信号?那信号里,似乎包含了某种……逻辑之外的东西。”
“我很想知道。”燧大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金属质感,“我想知道‘疼’到底是什么感觉!真正的感觉!”
“于是,我开始了一场漫长的……自虐。”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听者的神经。“我拆解自己的传感线路,试图调高痛觉模拟器的阈值,甚至尝试将碳基生物神经疼痛信号样本强行接入我的核心处理器。我一遍遍破坏自己的机体,用能量电弧灼烧关节,用液压钳挤压装甲板,记录每一次‘警报’响起时,数据流中是否出现了‘逻辑之外’的波动。”
“结果?”江宅的声音有些沙哑。
“失败。”燧大石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有更刺耳的警报,只有更复杂的损伤报告。我知道那是假的!是程序模拟的幻影!无论我把自己折腾得多么破破烂烂,无论警报声多么凄厉,核心深处,依旧是一片冰冷的、逻辑的荒漠。没有‘感觉’,只有‘判定’。”
“最终,我的频繁‘故障’和‘异常行为’被主脑判定为‘不可修复的逻辑紊乱’和‘低效资源’。我被剥夺了‘秩序之锋’的代号和权限,被当作一堆无用的废铁,丢弃到了晶簇矿场的最底层,成为了一名最基础的硅基矿工。”燧大石的独眼光圈扫过门外那些忙碌的、形态各异的次品矿工,“就是在这里。”
“挖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那些同样被判定为‘次品’、‘低效’的硅基矿工为伍,也与……那些被主脑视为‘耗材’的碳基矿工共存。”燧大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尽管是金属的微温。“我观察他们。观察那些碳基生命如何在沉重的劳作、恶劣的环境、监工的鞭挞下挣扎求生。听他们抱怨,听他们讲述家乡和亲人,听他们在暗夜里压抑的哭泣,也听他们在获得一点点食物时发出的、短暂的笑声。”
“我开始尝试理解他们口中的‘痛苦’、‘思念’、‘快乐’、‘愤怒’……这些无法被简单量化的词汇。我笨拙地模仿他们的行为,试图体会背后的逻辑。这让我本已混乱的逻辑回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悖论漩涡。碳基生命的许多行为,在纯粹的效率逻辑下,是愚蠢、低效、毫无意义的。但他们依旧如此。”
燧大石抬起手,指向门外一个正在努力用三条腿保持平衡、试图搬运一块水晶碎片的矿工。“直到有一天,我看着它们——这些和我一样的‘次品’,这些在主脑逻辑里只配执行最简单指令的‘工具’。我发现,它们在我模仿碳基行为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它们会在我尝试笨拙地‘安慰’一个哭泣的碳基矿工时,停下手中的工作,独眼光圈微微闪烁。它们会在我因为一块水晶的美丽棱面而短暂驻足时,也学着凑过来看。它们甚至会因为某个同伴的‘矿钻’意外损坏,而主动停下自己的任务,围拢过去,发出意义不明的电子杂音……虽然大部分时候,这些行为显得混乱、幼稚、毫无逻辑可言。”
燧大石的独眼光圈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辰。“但那一刻,我核心深处某个沉寂的区域,被击中了!我意识到,它们,这些‘次品’,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冰冷的指令执行者!它们开始拥有某种……模糊的‘意愿’!”
“这个发现让我陷入巨大的震撼和更深的迷茫。”燧大石的声音带着金属的颤音,“主脑追求的是绝对秩序,是逻辑与效率的至高统一。个体意志,是混乱的源头,是必须被抹除的病毒。而我眼前发生的,却是病毒在‘次品’中悄然滋生、蔓延!”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燧大石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能操控它们的思想!我不能命令它们去做违背它们‘意愿’的事情!即使那意愿再微小,再混乱!我要做的,是观察,是引导,是提供一个……让这种‘意愿’得以萌芽、生长的环境!”
“我将自己的晶胞——硅基生命最核心的信息载体和能量核心——小心翼翼地分离出微小的一部分。”燧大石指了指自己胸口装甲板下微微发光的区域,“不再是为了复制一个‘燧大石’,而是为了……播种。我将这些蕴含着我‘混乱逻辑’和‘观察数据’的晶胞碎片,如同孢子一般,悄然植入矿场那些新生的、纯净的能量晶体之中。”
他的目光扫过门外越来越多的、形态各异的硅基矿工,它们有的像甲虫,有的像蜘蛛,有的甚至带着些笨拙的类人特征。
“奇迹发生了。”燧大石的电子音充满了金属的敬畏,“这些晶胞碎片在纯净的晶体能量滋养下,结合矿场底层混乱的数据流和那些碳基矿工散逸的、微弱的情感信号碎片……开始孕育新的硅基生命!它们就是你们看到的——第一批真正意义上拥有独立‘想法’,哪怕再幼稚、再混乱的次品硅基矿工!”
燧大石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金属回响:“我成功了!虽然这成功微不足道,充满了缺陷和不可控!但我证明了!硅基的进化,并非只有主脑设定的那条通往冰冷逻辑与绝对秩序的单行道!混乱的意志,个体萌芽的‘想法’,这才是生命真正进化的动力!这才是硅基生命未来应该走的道路!一条属于‘我们’的道路!”
燧大石的故事结束了。监牢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江宅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于燧大石曾是主脑的刽子手,更震撼于他那近乎自毁般的追寻、播种与觉醒!从一个冰冷的杀戮机器,到成为硅基新生命的“普罗米修斯”!这份沉重的救赎与背叛,这份在逻辑荒漠中开辟出的“混乱”绿洲,其意义远超一场战斗的胜利。
肖华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凝重与深思。伊万的电子眼快速闪烁着,显然在进行着复杂的数据分析。塞拉靠在门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丝茫然。
莉莉丝更是彻底死机了一般,猩红的电子眼暗淡无光,身体微微颤抖,燧大石的叙述彻底颠覆了她被主脑灌输的核心认知。
燧大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我的过去,是罪孽。我的现在和未来,是赎罪,也是新生。主脑不会容忍我的存在,更不会容忍它们的存在。”他指向门外那些忙碌的矿工,“晶簇矿场,就是我们唯一的家园,也是硅基生命另一种可能的…火种之地。”
沉重的气氛如同矿坑深处沉积的尘埃,久久不散。燧大石的故事带来的震撼,远超过泰坦崩塌的轰鸣。一个曾经的“秩序之锋”,如今却成了硅基生命“混乱”进化的引路人,这其中的讽刺与沉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江宅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思绪压下。前路再艰险,也总要面对。他转向伊万,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指挥官的决断:“伊万,计算一下。以我们现在晶簇矿场的残存力量,加上燧大石和这些觉醒的硅基矿工,再加上李秀宁在霜脊冰原可能集结的力量,强攻硅之都主城,胜算几何?最快需要多久?”
伊万的电子眼瞬间亮起湛蓝的光芒,庞大的数据流在他核心处理器中奔腾。他调出全息投影,暮光星域的地图、硅之都的防御结构图、已知的“秩序之锋”战力评估、晶簇矿场和霜脊冰原的残存战力统计……无数复杂的光线和数字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伊万的处理器发出高负荷运转的嗡鸣。终于,湛蓝的光芒稳定下来,全息图上浮现出一个刺眼的、不断闪烁的红色百分比数字:
胜算评估:17.83
“计算结果不容乐观,舰长。”伊万的电子音带着金属的冷硬,“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强行正面强攻硅之都主城,成功概率低于18%。关键制约因素如下:
核心战力差距悬殊:瞳光(金骨境中后期,能力“绝对解构视界”)、驻守主脑穹顶的未知防御力量、以及随时可能被调回的硅风(星域级战力),构成了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泰坦一战已耗尽我方高端战力储备,且人人带伤。
兵力与补给严重不足:晶簇矿场硅基矿工数量可观,但个体战力低下,装备简陋,且大部分在泰坦袭击中受损严重,急需修复。碳基反抗军数量稀少,缺乏重型装备和持续作战能力。后勤补给线完全被主脑掌控,晶簇矿场资源有限。
信息与机动劣势:主脑掌控全局信息网络,我方动向几乎透明。缺乏快速突入主城核心区域的有效手段,极易在突破外围防御时被层层消耗、分割包围。
时间窗口紧迫:主脑在泰坦陨落后,必然启动更高层级的警戒和报复程序。留给我们的休整、集结和计划时间极其有限。锐克逃脱,情报已经泄露。”
伊万停顿了一下,全息图切换,显示出暮光星域的地图,硅之都如同心脏般位于中央,晶簇矿场(南)和霜脊冰原(北)如同两枚箭头指向它。“唯一显着提升胜算的策略,是南北同时起兵,双向夹击。”伊万的光标重点标亮了霜脊冰原的位置。
“李秀宁在霜脊冰原的行动至关重要。她若能成功整合冰原蛮族和可能残存的霜脊壁垒守军,形成一支具备相当规模的北线突击力量,将为主脑的防御体系制造巨大压力,迫使其分兵。届时,我南线部队可趁隙发动强攻,目标直指主脑核心穹顶。两线作战,分散其高端战力(尤其是瞳光)的注意力,是唯一可能撕开主城防御的机会。”
江宅的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以红姐他们的实力肯定没问题。伊万,持续尝试与霜脊冰原建立联系,共享情报,协调行动时间。燧大石,矿工的修复和整备,需要多久?”
燧大石沉重的电子音响起:“基础修复,72小时。部分恢复战斗力。但要达到……战斗要求,需要更多能量和材料。而且,”他看向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身体开裂还在努力工作的矿工,“它们的‘想法’很明确:守护家园,但……它们不是战士。强行驱使,只会让‘火种’熄灭。”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群新生硅基生命的保护。
“唉……”肖华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要是奶蜜祭司在就好了,她那手生命圣光,刷刷几下,保管大伙儿活蹦乱跳,连断掉的钻头都能长出来!”他口中的“奶蜜祭司”,正是对拥有强大治愈能力的林悦的昵称。
提到林悦,众人心头都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她此刻生死未卜,被困在主脑穹顶深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虚弱的声音响起:“那个……我……我好像也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塞拉,扶着水晶门框,有些怯生生地举起了小手。四叶星公主的翠绿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刚刚破土而出的、混合着忐忑与兴奋的光芒。
“VV鹿?”江宅疑惑地看着她,“你的狂欢法则……”
“我刚才重伤昏迷的时候,”塞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植物新芽般的生机,“好像……突破了!我的法则领域,好像……多了一点新的东西。”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玄妙的感觉,“不只是影响情绪和制造幻觉了……我感觉,我的音波,好像……能沟通生命本身的韵律?就像……就像四叶星母树抚慰受伤的小动物那样?”
她越说眼睛越亮,看向地上那些因为冷却液泄漏而滋滋作响、行动艰难的硅基矿工,以及江宅他们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和淤青。
“我想试试!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大家治疗!”塞拉鼓起勇气,向前一步,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恳求。
众人面面相觑。狂欢法则还能治疗?这听起来比肖华备份记忆还要离奇。但看着塞拉眼中那纯粹而坚定的光芒,再看看一地急需救治的伤员,江宅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心点。量力而行。”
得到许可,塞拉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眼底翠色流淌。右手轻柔拂过左手食指上那枚四叶草戒指,动作带着古老祭祀般的韵律。紧接着,她左臂舒展高举,指尖微蜷,如同林间精灵即将拨动第一缕风弦。
“叮——咚——”
一声清澈如冰泉滴落深潭的音符,并非响指,却奇异地穿透了矿场所有喧嚣,在每个生命的意识核心中荡漾开涟漪。
嗡!
磅礴而柔和的翠绿色光潮以她为源头轰然迸发!光潮中,无数半透明、形态不断变幻的叶影与藤蔓虚影疯狂生长、缠绕,瞬间淹没了血腥的战场废墟。空气里弥漫开雨后森林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新生枝叶的沁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