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江宅四人踏进晶簇矿场时,李秀宁一行在霜脊矿区的暴雪中跋涉。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冻结的铁幕,低低压在无垠的白色荒原之上。狂暴的寒风卷起尖锐的雪粒,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刺骨的苍白与死寂。这里是尘钢星系边缘的“霜脊矿区”,碳基矿工互助工会的所在地——一片对硅基生命而言比地狱更可怕的极寒炼狱。低温侵蚀精密回路,无处不在的冰晶粉尘阻塞关节,原生细菌则像微型生物武器般腐蚀着非碳基结构。
李秀宁、李白、杰克、周素芬四人,裹着厚实的特制御寒服,防护面具上结满了冰霜,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白茫茫的绝望之地。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并非松软,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冻土般的坚硬。
“哈…哈…”李白试图裹紧身上的特制御寒服,呼出的热气瞬间在面具视窗上凝成白雾,“这鬼地方!比王屋山的雪还邪门!酒葫芦都要冻裂了!”他宝贝似的拍了拍腰间的一个金属保温容器,里面是他最后的“战略储备”。
“省点力气,酒鬼!”周素芬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泼辣。她肩上扛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裹着多层保温材料的金属箱,里面是她视若生命的移动厨房兼“战略武器库”。“再抱怨,今晚就让你尝尝‘绝对零度拌雪泥’!”
杰克缩了缩脖子,冻得发青的手指紧紧抓着便携画板和电子笔,小声嘀咕:“深渊厨子…我…我申请不吃实验品…”他宝石般的蓝眼睛里映着无边的雪白,既觉得壮丽,又冻得灵魂都在发抖。
走在最前面的李秀宁停下脚步,精致的眉宇间锁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伸出戴着厚实手套的手,指向风雪稍歇处显露的巨大轮廓。
一片被巨大、裸露的黑色冻岩山环绕的广阔谷地中,庞大的采矿设施如同钢铁巨兽的骨骨骸,半埋在积雪之中。与尘钢矿区那种流淌着液态金属和辐射光的瑰丽奇景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的、粗粝的沉重感。
谷地大致被划分为三个泾渭分明却又彼此纠缠的区域:
人族矿区(地面):靠近入口,规模最大。巨大的露天矿坑如同大地的疮疤,蒸汽机车喷吐着浓烟,粗大的缆绳拖动矿斗,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风雪中顽强传递。矿工们穿着臃肿的防护服,形貌隐约可见地球人类的轮廓,但仔细看,不少人额角生着弯曲的犄角,或者眉心多了一只紧闭的竖眼。他们挖掘的矿石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黄金、白银、纯净的铜矿、巨大的铁矿块…堆积如山,在雪光下流光溢彩。“看!金子!银子!”杰克忍不住惊呼。
雕族矿区(高空悬崖):在陡峭如刀削的黑色冻岩山壁上,开凿出无数蜂巢般的洞口和狭窄的空中栈道。一些巨大的、翼展惊人、羽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猛禽(雕人)在风雪中盘旋、俯冲,用锋利如钩爪的脚或搭载的小型钻机,精准地从岩壁中抠挖出闪烁着奇异冷光或蕴含特殊能量波动的矿石。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高空狩猎者特有的孤傲与危险气息。
海藻族矿区(深海冰窟):位于谷地最深处,一个通往地下幽邃冰海的巨大裂口旁。裂口处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凝结又被破开的浮冰,散发出极其恐怖的低温。一些身影穿着臃肿得夸张、如同深海潜水服的装备,正通过复杂的绞盘和密封舱,进入那墨蓝色的冰海之中。他们身形相对矮小,动作笨拙,隔着厚厚面罩,隐约可见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绿色,眼瞳巨大无神。裂口附近堆积的不是金银,而是一些散发着微弱蓝光或奇异香气的半透明水晶、色彩斑斓的奇异珊瑚状矿石,以及…堆积如山、散发着浓烈腥气的巨大深海生物尸体!
在这片被苦寒统治的死亡谷地上空,几座造型狰狞、通体由暗色合金铸造、流淌着冰冷蓝色能量纹路的尖塔,如同沉默的巨型秃鹫,矗立在视野内几处制高点。它们没有窗户,没有门户,只有顶端不断旋转扫描的、散发着幽红光芒的多棱面传感器阵列。这些是硅基管理者设立的“净蚀之眼”——能量监视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扫描着矿区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能量场覆盖全场。
矿工们对此心知肚明:任何违反规定的行为——哪怕只是短暂的怠工、私自藏匿矿石、或是未能按时完成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日开采量——都会被塔顶那无情的“净蚀光束”瞬间锁定、气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留下。没有咆哮的监工皮鞭,只有这悬于头顶、随时可能降下死亡的绝对寂静,将恐惧深深烙进每个矿工的灵魂深处。
“三大矿区,三种命运。”李秀宁低声总结,目光扫过金光灿灿的人族矿堆、雕族巢穴中的奇矿、海藻族裂口旁的“海鲜垃圾山”,最后落在那些在风雪中佝偻劳作的三族矿工身上。“金银铜铁,闪耀却无用武之地;悬崖奇矿,价值高昂却拿命搏;深海珍宝,价值最高却浸泡在硅基生命的毒液里…好一个扭曲的生态。”
四人踏入位于人族聚居区边缘、由巨大废旧矿车和保温板材拼凑而成的简陋“工会接待站”。
接待站里挤满了各色人等(或非人)。空气浑浊不堪,混杂着机油、汗臭、劣质酒精、藻类腥气,还有从角落里一扇挂着歪斜破烂牌子(依稀可辨“夏日的温暖”字样)的小门后,飘散出的更浓烈的浑浊气味和喧闹声。
长角的、三眼的矿工聚在一起大声喧哗赌博喝酒,但那喧嚣更像是一种空洞的宣泄,许多人的眼神在酒精和骰子的缝隙间流露出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这无休止的风雪和劳作冻僵;角落阴影里,几个披着厚重羽毛披风、眼神锐利的雕人沉默地观察着一切;几个裹得像球、散发着淡淡海腥味的绿色人影(海藻族)缩在最靠近火炉(一个烧着劣质能量块的铁桶)的角落,瑟瑟发抖,他们厚重的面罩下,巨大的眼瞳偶尔转动,却大多时候只是无神地低垂着,盯着地面或自己僵硬、布满冻疮和奇怪硅化增生的手指,动作迟缓得仿佛生锈的机器,连颤抖都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微弱幅度。
李秀宁作为团队的财务中枢,习惯性地走向看起来最像“服务台”的地方,准备打听情报和兑换本地货币(花币)。她刚一站定,那股‘富婆’的气息,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身材滚圆、脸上带着讨好笑容的人族胖子(接待员)立刻凑了上来:“哟!贵客!面生啊!需要什么服务?住宿?向导?还是兑换花币?咱们这儿金子银子管够!一比一千换花币!童叟无欺!”
李秀宁心中冷笑(金子银子在这里就是废铁),面上却保持着优雅从容:“兑换一些花币。”她手腕一翻,一枚小巧却蕴含着强大星际信用点数的金色芯片出现在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尊贵的微光。“最高额度。”
胖接待员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射出来!他颤抖着手接下芯片插入终端,看到屏幕上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时,呼吸都停止了!整个嘈杂的接待站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贪婪的、好奇的、审视的——都聚焦在李秀宁身上!
“财神奶奶!您…您这边请!最好的位置!热茶马上来!”胖子点头哈腰,如同迎接女皇。
李秀宁矜持地颔首,走到靠火炉的一个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她瞥了一眼旁边桌子上那些人族矿工大快朵颐的、黑乎乎黏糊糊的“矿工糊糊”,胃里一阵翻腾。终于…终于可以摆脱周素芬那些效果不明、形态可怖的“能量料理”了!她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得意。
“服务员!”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星际贵妇的腔调,指着菜单上最贵的一道标价“100花币”的“深海珍馐宴”,“给我来一份这个。”
她想象着是某种稀有的深海鱼子酱或者珍贵的冰海贝类。然而,当那个沾着鱼鳞、散发着浓郁海腥味的绿皮海藻族服务员,端着一个堪比澡盆的巨大金属托盘,吭哧吭哧地走过来时,李秀宁脸上的优雅彻底凝固了!
托盘里堆满了东西!扭曲狰狞的巨型深海蠕虫(还在微微抽搐)、布满尖刺外壳的恐怖甲壳类生物(眼睛幽幽发光)、一大坨黏糊糊颤巍巍的不知名软体组织、几根粗壮得如同婴儿手臂的惨白色触须…腥气冲天!这就是价值100花币的“深海珍馐宴”?
“(⊙?⊙)!”李秀宁脸色煞白,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
“财神…奶奶…请慢用!”海藻族服务员操着生硬的通用语,巨大的复眼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它放下托盘,却没有离开,反而眼巴巴地看向李秀宁…旁边正在打开她那口巨大金属箱的周素芬。
周素芬对环境毫不在意,一边抱怨着“这鬼地方炉子真难用”,一边麻利地支起她的便携能量炉,拿出几个密封罐。“啧,冻死了,得补充点热量!”她打开一个罐子,里面是浓稠得如同岩浆、散发着诡异紫色光芒、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泡的粘稠液体。她又拿出另一个罐子,倒出一些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如同碎玻璃渣般的颗粒状粉末。
“秀宁,你的‘大餐’看起来有点…原生态?”周素芬瞥了一眼那盆“深海珍馐”,撇撇嘴,然后自顾自地将紫色粘液倒入加热器,撒进一把金属颗粒,开始搅拌。
“滋滋——噼啪!!”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硫磺、劣质机油和某种高能辐射的恐怖气味瞬间爆炸开来!比那盆生猛海鲜的腥气更具侵略性和穿透力!紫色的泡泡剧烈翻滚,颜色向更诡异的墨绿色转变,粘液中仿佛有无数细小闪电在窜动!
整个接待站瞬间鸦雀无声!
人族矿工捏着鼻子,惊恐后退。
雕人锐利的目光中充满警惕,羽毛炸起。
而那几个缩在角落的海藻族人,巨大的复眼骤然亮起!如同探照灯般死死盯住周素芬锅里那翻滚咆哮的墨绿色“能量岩浆”!它们喉咙深处甚至发出了一种类似漏气风箱般的、极度渴望的“嗬嗬”声!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海藻族人,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周素芬面前,指着那锅还在“噼啪”作响的黑暗料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香!神级能量!买!我们买!花币!很多花币!!”它激动得全身的藻类纤维都在颤抖,灰绿色的皮肤似乎都因兴奋而透出一点红光!
李秀宁看着自己面前价值100花币却难以下咽的“海鲜山”,又看看被海藻族奉若神明的周素芬牌“墨绿毒泥浆”,再感受着周围人族和雕族投来的、混杂着惊愕、鄙夷和敬畏的目光。
她这位大唐的长公主,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金钱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而周素芬,这位黑暗料理界的无冕之王,则在这片苦寒之地,以她独特的方式,意外地…登顶了!
就在李秀宁遭遇“海鲜鸿门宴”,周素芬喜提“海藻能源教母”身份之际,杰克正在努力克服严寒,对着窗外风雪中盘旋的雕族矿工进行速写。
“太…太美了…”他低声惊叹,冻得发僵的手指在加热画板上快速滑动。“那种力量感!那种在绝境中搏击风雪的姿态!这才是生命!”他宝石般的蓝眼睛里充满了艺术家的狂热。但仔细观察,也能从那些在狂暴气流中精准悬停、抠挖矿石的雕人眼中,捕捉到一丝被极致严寒和重复劳作磨砺出的、近乎机械的冰冷专注,那狂野姿态下掩盖的是对生存本能的透支。
他画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接待站角落阴影里,一个身披深灰色羽毛斗篷、身形瘦削矫健、眼神锐利如刀的雕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观察了他很久。尤其是当杰克完成一幅雕人俯冲抓取悬崖矿石的动态速写,并将其转化为全息投影播放出来时——
那投影纤毫毕现!风雪击打在羽毛上的细微颤动,金属爪钩撕裂矿石瞬间迸溅的火星,雕人眼神中凝聚的专注与野性…完美重现!
“嘶…”阴影中的雕人倒吸一口冷气,羽毛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它的目光死死锁定杰克,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杰克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搓着手哈气。就在这时,那个灰羽雕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桌旁。
“人类画师?”雕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
杰克吓了一跳:“啊…是…是的!我叫杰克。”
“吾名,雕风。”灰羽雕人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扫过杰克画板上的诸多作品——有李秀宁在星舰指挥室运筹帷幄的侧影,有李白月下醉剑的狂放,有周素芬在厨房“制造爆炸”的狰狞(杰克艺术加工),还有沿途各种奇异星球的壮丽景观…全都是栩栩如生的动态全息画作!
“精彩!”雕风的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我族以悬崖为家,以矿石为食,以力量为尊!你的画笔,能凝固风雪的怒吼,能捕捉力量的轨迹!这对我族而言,是无价的瑰宝!请随我来,我族长老亟需您这样的‘画圣’,铭刻我族的荣光与历史!”
杰克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识和“画圣”的称号砸得晕乎乎,蓝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终于有人欣赏他的艺术了!“真的吗?太好了!我很荣幸!”
在艺术的感召和摆脱寒冻的诱惑下,杰克兴冲冲地收拾起画板和那个从不离身的、装饰着诡异深渊符文的金属画筒,跟着雕风步入了呼啸的风雪中。
雕族的巢穴并非在温暖的室内,而是开凿在霜脊山脉最陡峭、风力最狂暴的绝壁之上。巨大的天然洞穴与人工开凿的隧道相连,寒风在缝隙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洞壁上镶嵌着散发着微弱冷光的矿石,提供了基本照明。
杰克裹着雕族特供的、用某种耐寒禽类绒毛编织的厚毯,手里捧着一杯雕族用珍贵暖石加热过的、散发着矿石清香的热饮,冻僵的身体终于缓过劲来。雕族巢穴虽然依旧寒冷,但比外面狂暴的风雪世界好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气氛!
他之前展示给雕风的全息画作,此刻正在洞窟宽敞的主厅中循环播放。星舰破开星云的壮丽、李白醉舞长剑的飘逸、周素芬料理“爆炸”时的“艺术”瞬间(杰克稍微美化了一下)……光影流转,将雕族从未见过的星际奇观和碳基生命的活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围观的雕人们发出阵阵压抑的低呼和赞叹,金属般的羽毛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他们表达惊奇和欣赏的方式。就连端坐主位、宛如黑铁雕塑的长老雕岳,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中,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动容。
“好!好啊!”雕岳的声音依旧低沉如闷雷,但其中的赞许清晰可闻,“碳基的画技,竟能如此…凝固时光,捕捉力量与美的瞬间!杰克画师,你是吾族从未见过的奇才!”它巨大的翅膀微微张开,带起一股气流,显得颇为激动。
雕风在一旁适时地补充,语气充满了推崇:“长老,杰克画师的技艺神乎其神!他说不仅画我们所见的,更能画…那不可名状、直击灵魂的伟力!”
杰克被这前所未有的、来自一个崇尚力量与飞翔的种族的真诚赞誉包围着,几杯暖饮下肚,加上雕族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年轻艺术家的虚荣心和表现欲如同被点着的火苗,噌噌往上窜。寒冷和拘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自豪的光芒。
“长老过誉了!”杰克的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带着一丝飘飘然,“捕捉震撼,凝固时光,正是我毕生追求的艺术境界!刚才那些,不过是旅途随手之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雕人们更加热切的目光聚焦。
“真正能体现我艺术巅峰,触及灵魂核心的……”杰克脸上泛起一种混合着狂热与炫耀的红晕,他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献宝般的虔诚,从随身的背包深处,取出了那个铭刻着深渊符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画筒。他此刻完全沉浸在“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亢奋中,只觉得雕族才是真正懂他艺术的“知己”,全然忘记了这本画册的恐怖本质。
“是这本——《大日秽尊の绝美典藏》!”杰克的声音甚至有几分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激动,“它承载着来自深渊的终极震撼!是超越视觉、直抵灵魂本源的艺术杰作!是我在时空裂隙边缘,用灵魂为代价换来的…永恒瞬间!”(他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在那片神秘的时间秘境中,为了赢噬时尊者而被李秀宁四女追杀的场景。)
雕岳和雕风,以及所有雕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那诡异不详的画筒。杰克那极具煽动性的话语,画筒上流转的深渊符文,无不印证了雕风之前的推测——此物蕴含惊天伟力!洞窟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充满了对“神迹”即将展现的期待与狂热。
“快!快展示给吾等一观!”雕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像是急切的渴求,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
“荣幸之至!”杰克已经完全上头,只觉得找到了艺术的终极欣赏者。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表情,郑重地打开了封印画筒的符文锁扣,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本封面由某种漆黑兽皮包裹、触手温腻粘滑的厚重画册。封面上,那不断蠕动变幻、仿佛蕴含无数痛苦面孔的暗金色漩涡图案,在洞窟冷光下显得愈发诡异。
杰克双手捧着画册,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完全无视了心底深处那一丝微弱的不安警报。在雕族全体成员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庄重感,颤抖着,翻开了那禁忌的第一页——
嗡——!!!
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光影效果!但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精神层面的污秽洪流,如同亿吨级的肮脏淤泥混合着腐败内脏的腥臭,瞬间冲垮了视觉感知,直接灌入了在场每一个智慧生命的意识深处!
第一页:无数肿胀、流脓、布满复眼和口器的肉块,在粘稠的、沸腾的、跳跃着嘶吼人脸的黄绿色油污海洋中翻滚、交媾、互相吞噬,散发出湮灭一切美好与秩序的终极亵渎之意!
“呃啊——!”离得最近的雕风第一个中招,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后退,锐利的眼神瞬间失焦、涣散,胃部剧烈痉挛,发出干呕!
周围其他雕人,无论强弱,瞬间僵直!羽毛根根倒竖,瞳孔疯狂收缩又放大,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恶心以及…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灌顶的“虚无”感!大脑一片空白,所有贪婪、暴戾、争夺矿石的本能欲望,在这超越想象极限的污秽冲击下,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灵魂层面被彻底掏空、污染后的极致“贤者时间”——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呕吐,思考生命的虚无。
杰克自己也是脸色惨白,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飞快地翻过这地狱般的第一页。
第二页:画面相对“简单”了——一个巨大到占据整个页面的、难以名状的、似乎由无数腐烂熔岩和蠕动脏器构成的庞然存在,正极其“惬意”地浸泡在一片无边无际、翻滚着巨大气泡的猩红熔岩海洋中。祂(它?)的一部分肢体慵懒地搭在“岸边”(由凝固的黑色焦尸和扭曲金属构成的“岸”),无数细小的、长着翅膀的秽物如同搓澡工般围绕着祂,手中拿着由痛苦灵魂拧成的“毛巾”,正在给祂擦拭身体!画面散发着一种荒谬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逸”感,以及浩瀚无边的熔岩能量!
“熔…熔岩…神力?!”
长老雕岳是从第一页的精神污染中勉强挣扎出来的极少数之一。当他看到第二页的画面——那无边无际、翻滚沸腾的猩红熔岩之海,感受着画面中传递出的、浩瀚无边且“安逸”的热量时,他那被强制“贤者”后的空灵大脑,瞬间被一个极其炽热、极其疯狂的念头点燃了!
“神迹!这是神迹!!”雕岳猛地从骨座上站起,黑铁般的羽毛因激动而根根颤抖,眼中爆发出比看到悬崖矿脉还要狂热万倍的光芒!“我们雕族!世世代代栖身寒冰绝壁,忍受酷寒与罡风,骨髓都要被冻裂!我们做梦都渴望温暖!渴望热泉!”
它张开翅膀,指向画册上那尊在熔岩中泡澡的秽尊,声音嘶哑而亢奋:“看到没有!沐浴熔岩!这是无上神只的享受!这是祂赐予我们雕族的终极启示!这画册!就是沟通熔岩神力、打开温暖之门的圣物!而这位画圣!”它猛地指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杰克,眼中是不顾一切的狂热,“他就是神选之人!是熔岩神力的化身!是秽尊行走在地上的代笔!”
杰克:(°△°|||)???“等等!长老!不是你想的那样!祂是…”
“抓住他!”雕岳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举行最高规格的祭礼!用画圣纯洁的生命与灵魂作为薪柴!将这神圣的画册一同净化献祭!沟通秽尊!祈求祂降下熔岩神力!让我族从此摆脱苦寒,永沐热泉!!”
“为了雕族!为了温暖!献祭画圣!!”
狂热的吼声瞬间淹没了杰克的辩解!一群刚刚从精神污染中勉强恢复、又被“熔岩神力”蛊惑得双目赤红的雕人猛扑上来,不由分说地夺走那本烫手山芋般的画册(封印后由雕岳亲自捧着,如同圣物),然后将尖叫挣扎的杰克粗暴地架了起来!
几分钟后,霜脊山脉最顶峰的一处露天祭坛(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布满风蚀凹槽的黑色冻岩平台)。寒风如刀,大雪纷飞。
杰克被扒得只剩单衣,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地被牢牢绑在一个巨大的、架在雪地上的金属烧烤架上!他的画板和电子笔被随意丢弃在雪地里。那本恐怖的画册被小心翼翼地供奉在祭坛正前方一个临时搭建的、用稀有矿石堆砌的小型祭台上。
雕岳长老站在祭台前,展开巨大的黑翼,仰天发出穿透风雪的尖锐长啸!数十名最健壮的雕人环绕祭坛,目光虔诚而狂热,口中念念有词,跳着一种模仿熔岩沸腾的、极其怪异的舞蹈。
“伟大的秽目熔岩之主!”雕岳的声音在狂风中咆哮,“请聆听您最卑微仆人的呼唤!我们献上纯净的画圣之魂与承载神谕的圣册!恳求您降下神力!融化这万古寒冰!赐予雕族永恒的熔岩之浴吧!!”
杰克绝望地躺在冰冷的烧烤架上,看着头顶铅灰色的、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救命啊…秀宁公主…酒鬼李…深渊厨子…我不想变烤小鸟啊啊啊…”极致的寒冷和恐惧反而让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闭上眼,精神高度凝聚,以意念为笔,以灵魂深处对同伴的呼唤为墨,在他羊皮纸中艰难地“描绘”求救信:
【雕风岭顶!祭坛烤肉架!救命!他们要烧我祭天啊啊啊!!!——杰克】
就在他完成最后一笔的瞬间,祭坛周围雕人吟诵的声音似乎引发了某种奇异的共振!一片厚重的乌云恰好被狂风吹散一角,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洒在了杰克身上,照射在他藏在胸口、露出一角的羊皮纸信笺!
嗡!
羊皮纸信笺在月华的灌注下,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却带着强烈精神波动的流光,穿透漫天风雪和极寒山脉的阻隔,朝着人族矿区接待站的方向,闪电般射去!
就在杰克被当成祭品抬走,李秀宁对着海鲜山发愁,周素芬被海藻族围着求购“能量酱”时,李白正被人族矿工头领“牛九酒”热情地拉到了接待站最喧闹的吧台区。
牛九酒是个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同花岗岩的巨汉,额上一根粗壮的黑色牛角闪烁寒光,眉心一只竖眼半开半阖,精光隐现。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白的肩膀上,差点把诗仙拍散架。
“兄弟!看你这样子,像个有见识的!”牛九酒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吧台酒杯都在跳,“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吧?给咱讲讲外面的世界!特别是…那些硅基大爷们的事儿!”
李白被拍得龇牙咧嘴,但一听“硅基大爷”,牛九酒那三只眼里闪烁的、混杂着敬畏、谄媚和精光的眼神,顿时明白了。这家伙是想从他这儿掏出点“硅基情报”,好去拍上面硅基管理者的马屁,换取更好的矿道或者减免一些“供奉”。
“哈哈,好说好说!”李白顺势坐下,接过牛九酒递过来的一大杯浑浊的劣质烈酒(土着自酿,号称能暖身,实则如同燃烧的煤油),豪迈地灌了一大口!辛辣如同刀割的液体滚入喉咙,瞬间点燃了他的豪情。“李某不才,星际游历也算略有薄名!什么硅基生命,碳基文明,机械飞升,基因改造…见识过不少!”
他开始发挥诗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结合道听途说的星际传闻,滔滔不绝地吹了起来。什么硅基巨构都市如同星辰般庞大,硅基生命体弹指间驱动恒星能量,硅基贵族们欣赏的艺术是精密到纳米的能量矩阵交响乐…听得牛九酒和周围一圈矿工一愣一愣的,三只眼(或两只眼)里充满了震撼和向往。
“高!实在是高!”牛九酒竖起了大拇指(他有三根),“兄弟你这见识,比我们这苦哈哈挖矿的强一万倍!对了!”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讨好的笑容:“兄弟你既然是游吟诗人,想必精通…呃…那个‘高雅艺术’?比如…作诗?特别是…拍硅基大爷马屁…咳,赞颂硅基文明光辉伟大的那种?”
李白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作诗?他当然会!但拍硅基马屁的诗?这触及诗仙的底线了!他李白一生放荡不羁,诗酒风流,谄媚之作岂是仙人所为?!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但就在这时,他贴身收藏在怀中的一件物品,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悸动。那是一枚巴掌大小、古朴温润、没有任何雕饰的青色玉简——《青云子万界游历录?文气篇》。噬时尊者所赐,蕴含万界文胆见识与醇厚文气,正是他突破当前诗道瓶颈的急需之物!他能感觉到玉简内那浩瀚如海的文华之气在呼唤他,但要完全吸收参悟,需要契机,需要庞大的精神共鸣…或者…文气本身的滋养?!
李白心思电转。牛九酒这种粗汉,肯定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他要的只是“硅基元素”和“看起来高大上”…而自己,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作诗?”李白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清雅孤高,宛如浊世青莲。“李某七步成诗,倚马可待!只是…李某的诗,需以文气为引,以感悟为墨…”他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胸前,那枚古朴玉简的轮廓在衣衫下若隐若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涤荡灵魂的浩瀚文华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周围的酒气和浊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