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17巨大的金属身躯在沉默中散发着恒定的蓝光，如同一座冰冷的界碑，清晰地划分着碳基血肉与硅基逻辑两个世界的鸿沟。它平静宣判的“叶绿素能量膏”和“硅之都补货”，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刚刚升起的一丝烟火气希望。
周素芬的脸彻底黑了。她掂了掂自己那个沉甸甸、装着无数瓶瓶罐罐的宝贝调料箱，眼神危险地扫过砾-17坚硬的外壳，最终落在远处那几个巨大的、散发着工业蓝光的“充电桩”上，仿佛在评估用哪瓶调料能把那玩意儿腌渍入味。
“呵，”杰克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一脸生无可恋，“至尊通道走瓦尔德，平民通道吃草膏…这巡天港，玩得一手好双标。”
“分头行动吧。”赵无咎冰冷的声线打破了凝固的尴尬，他锐利的独眼扫过这片星球般广阔的车厢空间，“效率。目标：获取前往更高权限区域的方法。”
“诶？分头？”莫问立刻来了精神，花花绿绿的头发一甩，指着停泊区深处某个方向闪烁的、富有节奏感的彩色霓虹光影，“那边！那边好热闹！像是酒吧！电子酒吧！石头大哥，那个地方有电子酒喝吗？”她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砾-17的蓝色独眼转向霓虹方向：“识别：区域标识‘数据流交汇点-低熵’。提供基础能量液交换服务及信息交流场所。服务对象：通用型硅基、植基及兼容碳基生命体。‘电子酒’为液态能量信息混合载体，部分型号具有轻微感官扰动效应。”
“感官扰动？听着就带劲！”莫问欢呼一声，拉着艾米的手就要冲，“老大老大！我们去见识见识电子酒！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好玩的消息！”
艾米红唇微勾，看向赵无咎。
蝎子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孙鸿远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霓虹的光：“硅基文明的社交场所…值得观察样本采集。”
云松子仙风道骨，拂尘轻摆，目光却带着一丝好奇。
雷横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狱警制服下的肌肉微微绷紧，显然对未知环境保持警惕。
血骨那骷髅架子般的身体发出一阵咯咯轻响，空洞的眼窝也转向霓虹方向。
“你们去吧。”江宅无奈地摆摆手。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杰克可能幻想的画面——电子女郎在迷幻光影中扭动？光想想就觉得辣眼睛。果然，旁边的杰克眼睛贼亮，嘴角咧开一个猥琐的弧度，手已经下意识地往怀里掏去：“嘿嘿，电子女郎…不知道有没有…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本流淌着粘稠、仿佛活物般沥青状黑色液体的厚重皮质画册，被江宅眼疾手快地塞进了他怀里。封面是扭曲怪诞、难以名状的抽象图案，仅仅是触碰，一股冰冷滑腻、带着亵渎意味的触感就顺着指尖直冲杰克的脑髓。
《大日秽尊の绝美典藏》——来自深渊秽目魔尊的精神污染涂鸦集。
效果：强制触发灵魂层面的极致贤者时间，专治一切不合时宜的贪婪与邪念。
副作用：可能导致短期审美观崩塌及对油腻污秽物质产生强烈心理阴影。
“噗！”杰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手，那本邪典画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封面上的沥青状液体诡异地蠕动了一下。他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关于电子女郎的所有旖旎幻想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想要立刻去洗澡的强烈冲动，甚至连饿都忘了。“老大！你狠！”
江宅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看向正准备离开的砾-17：“砾-17，我们需要前往b级或者A级区域。有什么正式的渠道吗？”
砾-17停下脚步，蓝色独眼转向江宅：“权限提升路径唯一：贡献‘虚空结晶’。兑换规则：100标准单位结晶可兑换一张通往b级权限区的临时通行证。1000单位可兑换一张通往A级权限区的临时通行证。结晶获取方式：下车探索，击杀虚空生物，或在混乱星域遗迹中搜寻。方舟内部暂无储备，需自行采集兑换。”
“虚空结晶…”李秀宁那双银眸微微一闪。她走上前，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腰间一抹，掌心摊开，几枚流光溢彩的“钱币”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花币”——根之都乃至植物文明核心区域流行的特殊晶币。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多为圆润的叶片、花瓣或精巧的水滴状。材质并非冰冷的金属或矿物，而是一种奇异的、半凝固态的透明晶胶。真正让花币拥有灵魂的，是它们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芬芳”。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由封存其中的生物记忆与情感能量共鸣所引发的感知体验。一枚小小的花瓣状花币，可能散发着孩童在阳光下奔跑的纯真喜悦；一枚椭圆的水滴状花币，则可能蕴含着恋人初次牵手时的羞涩悸动；而一枚大些的、边缘带着天然褶皱的叶形花币，其“芬芳”或许沉淀着一位德鲁伊长老百年守护森林的宁静与智慧。它们是记忆的琥珀，情感的结晶。
李秀宁将几枚散发着不同层次、温和而馥郁芬芳的花币托起，递向砾-17蓝色独眼的扫描光束：“这个，能兑换虚空结晶吗？”
砾-17的蓝色光束仔细地扫过每一枚花币。那恒定旋转的菱形晶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半分转速。
“分析：高度有序的特殊生物情感能量载体。结构稳定，能量密度中上，信息熵极低，具备高度艺术价值与潜在精神疗愈附加值。评估：高价值通用等价物。结论：可在巡天方舟内部自由兑换系统进行无障碍价值折算。当前兑换比例依据市场瞬时需求浮动。”
“补充：本单元再次确认，当前方舟内部虚空结晶储备量为零。客人可自由兑换信用点，或保留花币，待方舟停靠硅之都或具备结晶储备的大型枢纽站时再进行定向兑换操作。”
“自由兑换？”李秀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擦亮的银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目光瞟向身边还在对着充电桩运气、琢磨着怎么把它们变成灶台的周素芬，随即又转向砾-17，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狡黠与试探：“那么…砾石头大哥，请问在这车厢里…能开餐馆不？”
砾-17那巨大的金属头颅，似乎极其罕见地、极其轻微地歪了一下角度。蓝色独眼的扫描光束在李秀宁充满期待的脸上和周素芬那把无形中散发出“谁敢说不行就剁了谁”气场的菜刀虚影之间，来回扫视了两趟。平稳的合成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近乎“困惑”的短暂延迟杂音：
“逻辑检索…自由贸易…非核心功能区…非硅之都管辖范畴…”
“最终判定：巡天方舟通用泊位区管理条例未明确禁止小规模、非固定、不影响通行及安全的临时性私人能量物质交换行为。”它顿了顿，仿佛在强调免责声明：“原则建议：遵守秩序。但…客人请自便。”
说完，砾-17那高大的金属身躯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着它那标志性的、带着液压缓冲“嗒…嗒…嗒…”声的步伐，稳定而迅速地消失在一根巨大的、覆盖着绿色能量苔藓的支撑柱后方，留下原地一群表情精彩纷呈的人。
“它…它说…请自便？”杰克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哈哈哈！自便！好一个自便！”李秀宁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充满财迷光辉的笑声，一把抓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周素芬的手，“素芬姐！我们的机会来了！深渊餐厅，星际连锁第一站——巡天方舟旗舰店，今日开张！”
周素芬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爆发出比恒星还亮的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好！老娘要让这群只知道吃草膏充电的铁疙瘩和树桩子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能量摄入’！杰克！华子！别愣着！给老娘搬东西！找地方！要人流量最大的风口！”
深渊餐厅·巡天方舟泊位区分店的开张，堪称巡天港旅途中最具荒诞主义色彩的行为艺术。
地点选在连接几个主要停泊扇区和通往内部“大陆”主干道的十字交汇口旁。人流（或者说，各种形态生命体的移动）确实密集。硅基的燧石型服务单元、外壳覆盖着树皮的植基乘务员、形态各异的碳基乘客（甚至有几个顶着章鱼头或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的）川流不息。
餐厅的“店面”简单粗暴：深渊漫步者号巨大的侧面装甲板被放平，成了天然的吧台兼料理台。清道夫号贡献出几块高强度合金板，临时搭建了简易的防风屏障。莫问号…莫问号被当成了吉祥物展示台，上面挂了一块巨大的霓虹灯牌——用歪歪扭扭的星际通用语写着“深渊餐厅：碳基的救赎，植基的狂欢，硅基的初次味觉觉醒！（附小字：保证不死机！）”，灯牌电源接在伊万身上，搞得他走路时身上时不时冒出几串电弧火花。
主厨·周素芬：站在临时灶台（几个大功率等离子焊枪改造的“猛火灶”）后，一手颠锅，一手挥舞着寒光闪闪的特制合金菜刀，眼神睥睨。她的宝贝调料箱如同军火库般敞开，各种散发着奇异光芒或诡异气味的粉末、液体、膏状物陈列其上。她大声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碳基至尊红烧虚空鳗能量套餐！植基特供光合甘露翡翠羹！硅基…呃…新概念精密磨砂抛光能量块！（其实是用特殊矿石粉末和微量惰性金属颗粒压制的脆饼）”她的口号简单粗暴：“不吃后悔！吃了永生难忘！”
老板娘·李秀宁：负责收钱。她笑容甜美，眼神却锐利如刀，盯着每一位顾客手中的花币（或者其他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确保每一枚花币都物尽其用，兑换成餐厅运转所需或…未来的虚空结晶储备。
跑堂·杰克与肖华：杰克苦着脸，穿着一条画着卡通地狱三头犬的围裙（李秀宁不知从哪弄来的），负责点单和上菜。肖华（武者打扮）则沉默地用他稳定的双手负责搬运食材（从深渊漫步者号冷库取出的各种星兽肉、奇珍异果）、清理“餐桌”（其实就是几张合金板）。两人被周素芬指挥得团团转。
氛围组组长·林悦：额头青帝烙印散发出柔和圣洁的白金色光芒，并非用于战斗，而是巧妙地弥散在餐厅周围，形成一片朦胧、安宁、带着神圣气息的光晕领域。这有效地中和了部分星际旅客的警惕心和陌生感，营造出一种“此地安全、食物可信赖”的潜意识氛围。圣光笼罩下的深渊餐厅，矛盾又和谐。
吟游诗人·李白：被李秀宁“盛情邀请”（半强迫）来拉客。这位诗仙显然对商贾之事嗤之以鼻，但架不住美酒（周素芬特供的“虚空烈焰烧”，据说是用某种星兽胆汁提纯的，度数极高）诱惑。他斜靠在吧台一角，一手提着一个合金酒壶，醉眼朦胧，用抑扬顿挫的古老汉语吟诵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星际漂泊何所惧？深渊珍馐暖心扉！”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呃？外星友人，不来尝尝这…嗝…异域风味？”
虽然大部分听众听不懂，但那豪迈洒脱的气场和韵律感，竟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音乐总监·塞拉：鹿角上翠绿的光点随着她的心意流淌变幻，交织成空灵、舒缓却又带着一丝植物文明特有野性生命力的旋律，如同森林低语，溪水流淌。这音乐与李白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吟诵、厨房的烟火气奇异地融合，构成了深渊餐厅独一无二的背景音。
吉祥物·伊万：被安排在霓虹灯牌下站着。他的液态金属身体被要求不断变换形态——一会儿变成可爱的星际萌宠（参考失败，有点像长歪了的机械鼻涕虫），一会儿变成抽象的“美味”符号（看起来像一团扭曲的漩涡），一会儿模仿砾-17站岗（但总是忍不住晃动）。他的主要作用是吸引硅基生命体的注意，并向他们派发周素芬特制的“精密磨砂抛光能量块”免费试吃装。效果…似乎还不错？有几个低序列燧石型服务单元停在附近，默默地“品尝”着，蓝色独眼的光芒稳定平和。
安保主管·江宅：扛着他那把标志性的、燃烧着紫金色骨火的星焰刀，斜倚在深渊漫步者号的舱门边。眼神看似懒散地扫视着全场，实则锐利如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然而，正如砾-17所言，巡天方舟的秩序似乎相当良好。别说吃霸王餐的歹徒，连大声喧哗的都少见。江宅成了餐厅里最清闲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伙伴们忙得团团转，偶尔帮林悦维持一下圣光的稳定性，或者弹一下想偷懒的杰克的脑门。
深渊餐厅的火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周素芬，这位曾经的船厨，如今的星际餐饮巨头（自封的），展现了她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和对“能量转化”的深刻理解（虽然她的理解可能和硅基生命不太一样）。
碳基套餐：她将储存的星兽肉以猛火爆炒，加入能激发血肉活性的特殊香料（某些香料粉末接触到空气甚至会产生微型爆炸），香气霸道地穿透了无数星际旅客的过滤系统，勾起了最原始的食欲。一道“红烧虚空鳗”配“星尘米饭”（某种高能量谷物的果冻状变体），让几个路过的碳基佣兵吃得热泪盈眶，直呼“家的味道”（虽然他们的家乡可能在银河另一端）。
植基特供：她收集车厢内模拟生态区散落的洁净露水和特定的能量苔藓，辅以从根之都带来的几种温和根系精华，熬制成一锅锅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翡翠羹”。羹汤入口，如同温润的生机之泉流淌过干涸的脉络，让几个路过的树精乘务员都忍不住驻足，琥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舒适的绿光。
硅基福音：这才是周素芬的“神来之笔”。她敏锐地捕捉到砾-17提到的“精密”和“能量稳定”。她找到一种惰性极强、硬度适中的特殊矿物粉末（据说是清道夫号货舱角落里扫出来的），加入微量的、经过她特殊处理的稳定态稀有金属颗粒。用超级液压机压制成巴掌大小、表面被打磨得如同镜面般光滑的灰黑色脆饼。她将其命名为“燧石精磨能量方砖”。最初只是让伊万免费派发试吃，结果几个路过的燧石型服务单元（包括一个路过的“砾-22”）在“品尝”（大概是某种表层分子扫描和能量吸收）后，蓝色独眼的光芒竟然出现了短暂的亮度提升和频率稳定！随后，它们默默地在李秀宁那里支付了花币，又默默地带走了好几块“方砖”。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低序列燧石型服务单元开始光顾深渊餐厅，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买“砖”。它们成了深渊餐厅最稳定、最大宗的客户群体！李秀宁笑得合不拢嘴，数花币数到手软。
生意好到爆炸。杰克和肖华几乎累瘫。李白靠着酒精支撑，吟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和…一丝生无可恋。塞拉的鹿角都有些黯淡了。只有周素芬，如同永动机般挥舞着锅铲，眼神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日子在订单、颠勺、数花币和偶尔路过的硅基生命体安静“吃砖”中飞快流逝。餐厅的霓虹灯牌成为了这片停泊区的一个固定地标。伊万这个吉祥物也渐渐混熟了，偶尔能和路过的燧石型服务单元（比如一个叫“砾-45”的）用简单的信号流交流几句。
就在大家逐渐适应了这种忙碌而收获颇丰的“经营”生活时，一个从砾-45那里无意中“聊”出来的信息，像一颗炸弹投入了餐厅。
那天，伊万正努力把自己的液态金属手臂变成硅基生命体喜欢的某种几何形状，试图和砾-45建立更深层次的“友谊”。砾-45的蓝色独眼平稳地扫描着他，发出信号：“形态模拟：低效。能量核心：不稳定。逻辑单元：混乱。建议：升级b级维修保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