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撕裂沉闷的空气。江宅沉默地收拾着书包,动作有些迟缓。口袋里的老旧寻呼机突然尖锐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公用电话亭。
他走到校门口那个绿色塑料壳的电话亭,插进一枚硬币。听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即是一个男人疲惫却努力温和的声音,混杂着车站广播的背景音:
“朗朗?是爸爸。我回来了,刚下火车。厂里那批设备调试顺利,提前结束了。”
是秦奋!
“爸给你带了礼物!你最喜欢的变形金刚!最新款的那个,擎天柱!带车厢的!老板说现在城里的小孩都迷这个,可紧俏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笨拙的兴奋,“你在家等着,爸先去厂里交个差,再给你买点卤菜,晚上咱爷俩好好吃一顿!”
变形金刚…擎天柱…
陌生的词汇,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秦朗身体深处的某个阀门。一股强烈的、混着委屈和期盼的情绪洪流汹涌而出,几乎要将江宅的意识淹没!那是秦朗残存的、对父亲最原始、最深切的渴望!渴望被看见,渴望被认可,渴望那份笨拙的父爱!
江宅死死攥着冰冷的听筒,指节发白。他想说“好”,想说“等你”,想告诉这个陌生的父亲,他有多渴望那份礼物…喉咙却像被滚烫的铅块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有急促压抑的喘息声,泄露了身体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朗朗?怎么了?说话啊?”秦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和焦急。
“没…没事…”江宅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路上…小心…”他几乎是本能地说出这句话,带着江宅灵魂深处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残酷结局的恐惧。
“唉,傻孩子,”秦奋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知道了,在家乖乖等着,爸很快就回!”
咔嗒。忙音响起。
江宅僵硬地放下听筒,站在狭小的电话亭里。窗外的天色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擎天柱…他脑海里反复闪过那个名字。对于从小沉浸在机械图纸和枯燥实验数据中的江宅来说,这名字遥远而陌生。但秦朗身体里残留的、强烈的悸动和期待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背起书包,走出校门。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了那条充满屈辱的窄巷——那条他和江卫国、陈玉梅“顺路”走过几次的捷径。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喊:别去!绕路!但那声音被秦朗灵魂残留的巨大期盼彻底淹没。他想见他们。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再多看一眼那温暖的阳光。或许…只是想离那份短暂的、不属于他的温情近一点。
雨点终于落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几颗,冰凉地砸在额头上,随即迅速变得密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周围的景物在雨幕中迅速模糊、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