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吗？”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心疼。
方俊摇了摇头。
这点皮肉之痛，跟他心里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杨岚没有再说话。她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她的短发，从耳边垂落下来，几乎要碰到方俊的手背。方俊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汗水的、很好闻的味道。
他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专注的脸庞，看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和他那空洞的、充满着死亡和废墟的内心世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她，代表着生命，代表着温暖，代表着……希望。
伤口，很快就清理干净了。杨岚拿出针线，准备给他缝合。
“别动，可能会留疤。”她说。
“没事。”方俊的声音，依旧沙哑。
缝合的过程，比清理时更疼。但方俊，始终没有再发出一声呻吟。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正为他疗伤的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他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被悄悄地挪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微弱的、温暖的阳光，从那道缝隙里，照了进来。
终于，伤口被包扎好了。一个厚厚的、雪白的纱布绷带，缠在了他的右手上。
“好了。”杨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几天，伤口不能碰水，记得按时来我这里换药。”
“谢谢。”方俊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这是他从事发到现在，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两个字。
“跟我还客气什么，小老乡。”杨岚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俏皮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悲伤，“施班长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提到施斌，方俊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杨岚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一缕金色的晨曦，终于冲破了地平线上的浓烟和阴霾，洒向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
阳光，照在了杨岚的身上，给她那身沾满灰尘的军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照在了方俊那张苍白而又悲伤的脸上。
“方俊，”杨岚看着他，认真地说，“活下来的人，要连着牺牲的人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这才是对英雄，最好的告慰。”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提着药箱，又走向了下一个伤员。
方俊坐在原地，沐浴着这劫后余生的第一缕阳光。他抬起那只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依旧抱着那张黑白照片、一动不动的兄弟。
“连着牺牲的人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他默默地，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
他知道，这场大火烧掉了很多东西。
但同时也留下了一些，比金子还要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