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带着林峰(小竹)走了进来。王启年像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水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凑到范闲身边,压低声音诉苦:“大人!您可算来了!这…这位爷…气场太足了!小的我…我实在伺候不了啊!我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点心,您看…”他疯狂暗示自己毫无用处,希望范闲把他调离这个高危岗位。
范闲瞥了一眼如同老僧入定的肖恩,对王启年淡淡道:“你先出去候着。”
“哎!哎!谢大人!小的这就滚出去!”王启年如蒙大赦,点头哈腰,逃也似的溜了出去,经过林峰(小竹)身边时,还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只觉得这侍女身上那股清冷劲儿比肖恩也不遑多让。
柴房内只剩下范闲、林峰(小竹)和肖恩。
范闲走到肖恩面前几步远停下,语气平静:“肖前辈,此处简陋,委屈了。”
肖恩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幽幽鬼火,先是扫过范闲,随即落在了他身后的林峰(小竹)身上。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在林峰脸上停留了数息,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随即又归于沉寂。他重新闭上眼,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沉闷的“嗯”声,算是回应。
范闲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明日还要赶路,前辈早些休息。”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林峰(小竹)出了柴房。
门外,王启年正缩着脖子在屋檐下搓着手,看到范闲出来,连忙迎上。
范闲没说话,径直走到院子角落一处堆放杂物的阴影里。王启年会意,立刻跟了过去。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范闲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王启年立刻来了精神,模仿着肖恩那沙哑的语调,惟妙惟肖:“他说…‘你这种废物,也配来伺候老夫?’大人,您听听!小的我真是…”他一脸委屈。
范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废物?呵,王启年,你错了。”
“啊?”王启年一愣。
“而且错得离谱!”范闲眼神锐利,“你以为他说你是废物,是在贬低你?不!他是在试探你!他需要确认,看守他的人,是不是真的废物!”
王启年一脸懵:“啊?这…这有何区别?”
范闲不再解释,转身又走回了柴房。王启年一头雾水,想跟进去又不敢,只得伸长脖子在外面张望。
片刻之后,范闲再次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样东西——一根不过三寸长、一头被削得异常尖锐光滑的小木棍!那木棍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芒!
范闲走到王启年面前,将小木棍递给他:“看清楚了?”
王启年接过那根冰冷的小木棍,入手沉甸甸的,尖端锐利得能轻易刺破皮肉!他瞬间明白过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他是想…”
“没错!”范闲眼神冰冷,“他想用这个,找个机会,送你这废物上路!或者,至少在你身上开个洞,制造混乱!他需要的不是废物,而是能让他有机可乘的…废物!懂了吗?”
王启年看着手中那根杀人利器,想到自己刚才还傻乎乎地凑在肖恩面前端茶递水,后怕得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懂…懂了!大人!小的懂了!多谢大人救命!小的再也不敢靠近他了!”他对范闲的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这洞察力太可怕了!
他惊魂未定地擦了把汗,眼角余光瞥到一直静静站在范闲身后阴影中的林峰(小竹),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问道:“大人…那个…小竹姑娘…刚才也在里面…这…这么要紧的事…”他的意思是,这么机密恐怖的事情,让一个侍女听去,真的没问题吗?他可是鉴查院文书,深知保密的重要性。
范闲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清冷如仙、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林峰(小竹),心中也是无奈。他能怎么办?难道还能灭口不成?他只能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无妨。小竹是自己人,婉儿派来的,嘴严得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雪峰般的林峰(小竹),那双清澈的眼眸忽地抬起,视线投向驿站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她)微微侧首,用刻意模仿的清冷女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范闲和王启年耳中:
“我们被监视了。右前方,大约百丈外的山坡矮林里,三个人,两双眼睛盯着驿站,还有一张弓。”
这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王启年瞬间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惊恐地顺着林峰(小竹)示意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和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他一个七品高手都毫无察觉!这侍女…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难道她不只是长得像仙女…她真就是深藏不露的仙女?!【我的老天爷!大人身边这侍女…什么来头?!(⊙?⊙)】
范闲也是瞳孔骤缩!他同样没感知到任何异常!但林峰的语气太过笃定!他猛地看向林峰(小竹),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探究。他看着林峰那张在昏暗光线中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心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他竟然真能发现?而且连人数和配置都知道?这感知力…是那‘仙界飘荡’带来的?还是他本身就…不对!现在重点是他这声音!这伪音也太像了吧?!从清冷男声切换到女声毫无破绽!林峰啊林峰,你为了这‘侍女’角色,到底私下偷偷练了多久?!这敬业精神…我服了!(⊙_⊙)】
林峰(小竹)说完,根本没理会两人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目光平静地收回,重新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他(她)用那清冷的伪女声,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现在暂时无碍。黑骑的巡逻哨离他们不远,他们不敢妄动。若有异动,我会提前告知你。”说完,他(她)便不再言语,那遗世独立的清冷姿态,仿佛刚才点破杀机的人不是他(她)一般。
范闲看着林峰(小竹)这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绝世高人(侍女?)风范,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他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对着王启年沉声道:“听到了?提高警惕!通知外围黑骑,加强那个方向的巡哨密度!”
“是!是!大人!”王启年如梦初醒,看向林峰(小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如同看着一尊活菩萨。他连滚带爬地跑去传令了。
范闲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身边这个月光下清冷如谪仙的“侍女”,又看看远处那片潜藏着杀机的黑暗,再想想柴房里那个老谋深算的肖恩和房间里那个身中剧毒的司理理……
【这趟北齐之行…真是越来越‘精彩’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带着狠劲的弧度。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他范闲倒要看看,这前路究竟有多少魑魅魍魉!
夜色更深,驿站的灯火在风中顽强地摇曳着,如同这危机四伏旅程中,微弱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