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思过崖顶那道撕裂劫云的紫气余威尚在,天地间躁动的灵气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滚烫的余烬,灼烧着空气。另一场由贪婪与疯狂点燃的腥风血雨,已悄然在南岳衡山脚下酝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焦糊感。
嵩山,峻极峰,封禅台旧址。
冰冷的汉白玉石台中央,左冷禅盘膝而坐,周身气息鼓荡,不再是往日的凛冽寒气,而是化作了紫黑色的粘稠气流,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缠绕游走,发出嘶嘶的低鸣,将石台表面都腐蚀出淡淡的痕迹。他面前,四卷古朴的皮卷摊开——《神藏炼炁图录》、《星垣锻体术》、《心源映照诀》、《寰宇流形篇》。这是数月前,从华山获得的“仙缘”。
昨夜!那席卷天地的灵气潮汐,他感受得最为真切!那磅礴、精纯、远超他苦修数十年寒冰真气的奇异能量,如同甘霖般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那早已停滞、如同万年坚冰般的瓶颈,竟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左冷禅猛地抬起头,此时他的心智已经被灵气的负面心魔所感染,完全忘记当日在华山发生的事情,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皮卷上那些扭曲蠕动的符文和图录,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兴奋与贪婪,五官都因极致的欲望而微微扭曲。“岳不群!风清扬!你们以为独占仙缘就能将我嵩山永远踩在脚下?痴心妄想!”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混杂着沸腾的野心,“这天地间的‘仙气’,我左冷禅一样能驾驭!待我神功大成,什么华山仙缘,什么五岳盟主,统统都是我的踏脚石!这浩浩乾坤,都将匍匐在我脚下颤抖!”
狂喜与执念彻底吞噬了理智。他不再犹豫,强行按照《神藏炼炁图录》中记载的粗浅法门,尝试引动天地间尚未平息的狂暴灵气入体。然而,他根基虽厚,却远不如风清扬百年打磨的圆融通透,更缺乏对“灵气”那如渊似海、桀骜不驯本质的丝毫认知。那涌入的灵气,哪里是甘霖?分明是脱缰的岩浆野马!冲入他经脉的瞬间,便与他苦修多年的寒冰真气剧烈冲突、疯狂撕咬!
“呃啊——!”左冷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只觉得一股灼热如烙铁与冰寒如万载玄冰交织的狂暴力量在体内疯狂冲撞!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钳撕扯,剧痛直冲脑海,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更可怕的是,无数充满诱惑与恶毒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尖锐的耳鸣,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力量!无上的力量!吞噬它!炼化它!它们本应属于你!”
“杀!杀光所有挡路之人!华山岳不群伪善!恒山尼姑碍事!衡山莫大不识抬举!都是你的绊脚石!踏碎他们!”
“用他们的血!他们的精元!铺就你的通天大道!这才是你的宿命!”
“桀桀桀……拥抱它……归顺吾主……你将获得……真正的……不朽……”
在狂暴灵气的侵蚀与自身早已根深蒂固的偏执野心的双重催化下,左冷禅那点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瞬间土崩瓦解!被无限放大的野心、贪婪和毁灭欲如同滔天血海,彻底淹没了最后一丝清明!
“力量!我要力量!更多的力量!”左冷禅猛地从石台上弹起,身形带起一片紫黑色的残影。他的双目彻底被赤红吞噬,再无半分人色,周身的紫黑魔气狂暴翻涌,竟隐隐凝聚成一个狰狞扭曲、头生犄角、獠牙外凸的可怖魔影,盘踞在他身后,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如一道失控的黑色陨石,冲下峻极峰!
“所有弟子!集合!”嘶哑、疯狂、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魔性威压的吼声,如同滚雷般碾过整个嵩山派。
数百名嵩山弟子被这恐怖的气息所慑,噤若寒蝉地聚集到演武场。看着状若疯魔、气息比传说中地狱恶鬼还要骇人的掌门,人人面如土色,腿肚子都在打颤。
“放开你们那卑微的心神!接受本座赐予的……无上恩典!”左冷禅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而扭曲的笑容,如同恶鬼画皮。他双掌猛地张开,十指如钩!一股狂暴绝伦、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吸力从他掌心爆发!强行攫取着天地间尚未散尽的灵气,混合着他自身失控逸散的粘稠魔气,化作数十道粗如儿臂的紫黑色气流,如同择人而噬的剧毒蟒蛇,发出刺耳的破空尖啸,狠狠灌入离他最近的数十名弟子口鼻、头顶百会!
“呃啊——!”
“掌门!饶命!”
“不——!”
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嵩山的宁静!被强行灌入狂暴灵气和魔气的弟子们,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双眼瞬间被血丝和疯狂填满,眼球暴突!青筋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疯狂蠕动,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泽!他们的内力在远超极限的能量冲击下彻底暴走、异变,脆弱的理智被撕成碎片,喉咙里只剩下野兽般嗜血的“嗬嗬”嘶吼!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渗出带着腥臭味的黑色粘液!
“杀!”左冷禅血红的魔瞳扫过这群被他亲手炮制出来的“魔兵”,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欣赏自己的杰作。“目标——衡山!杀光!烧光!抢光!一个不留!记住!这是任盈盈那个魔教妖女干的!是她带着魔教妖人屠了衡山满门!哈哈哈!”他的狂笑声在魔气的扭曲下,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
他要让衡山的血,染红整个江湖!用这赤裸裸的嫁祸,将五岳剑派乃至所有正道门派拖入他精心策划的血腥漩涡!而他,将在无尽的杀戮与混乱中,吞噬更多的生命精华,登临那至高的魔座!
华山,正气堂。
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如铅。一只通体雪白、此刻却羽毛凌乱、沾染着大片暗红血迹的信鸽,如同被无形鬼爪追索,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跌跌撞撞地撞破窗棂,一头栽在堂中的青砖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仅剩最后一丝力气,抽搐着。
“报——掌门!衡山……衡山急报!”一名弟子颤抖着手,从鸽腿上解下那染满鲜血、几乎湿透的布条,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嵩山左冷禅……率……率众突袭衡山!见人就杀!鸡犬不留!衡山派驻地……已成炼狱!莫大先生……浴血奋战……重伤遁走!求援!速援!十万火急!”
“什么?!”岳不群霍然站起,手中拂尘“啪”地掉落在地,紫膛脸瞬间变得煞白。宁中则更是惊得捂住了嘴,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左冷禅?!”岳不群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他怎敢?!他疯魔了不成?!”昨夜那席卷天地的灵气潮汐异变,风清扬师叔闭关前那凝重的警告——根基不稳,心浮气躁者,首当其冲,易堕魔道!——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响!难道……难道左冷禅他……
“师父!”令狐冲一步踏出,周身无形的剑意勃发,将身旁的空气都激荡出细微涟漪。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左冷禅丧心病狂,已非人类!衡山同道危在旦夕!弟子请命,即刻率恒山弟子驰援!以血还血!”
岳不群看着令狐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喷薄的怒火,又想到他昨夜引动天地灵气、深不可测的修为,以及恒山派与衡山派素来守望相助的交情,由他带队,确是唯一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怒与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声道:“好!冲儿,你即刻出发!务必救下衡山幸存同道!若遇左冷禅……此獠已入魔道,为祸苍生,……生死勿论!”
“弟子遵命!”令狐冲抱拳行礼,动作快如闪电,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如狂风般冲出正气堂。“恒山弟子听令!随我驰援衡山!快!快!快!”
衡山,回雁峰下。
昔日翠竹掩映、清泉叮咚的衡山派驻地,此刻已彻底沦为修罗屠场。
残垣断壁间,浓烟如同无数条黑龙直冲云霄,火光舔舐着天空,将残阳都染成了血色。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汇聚成涓涓细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腥气。烧焦的木料、皮肉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形成一种地狱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气息。幸存的衡山弟子衣衫褴褛,满面烟灰血污,在绝望中做着最后的抵抗,他们的剑招早已散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悲愤。然而,面对那群双目赤红、力大无穷、皮肤泛着诡异金属光泽、如同不知痛楚为何物的杀戮机器般的嵩山“魔兵”,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被轻易地碾碎、撕扯、践踏。
“哈哈哈!痛快!杀!杀光这些蝼蚁!”左冷禅悬浮在离地数丈的半空,周身翻滚着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紫黑色魔气,如同从九幽深渊爬出的魔神降世。他每一次随意地挥手,便有一只由粘稠魔气凝聚而成、足有房屋大小的巨掌轰然拍下!掌风所及,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地面剧烈震颤,数名抵抗的衡山弟子连同他们藏身的残破建筑,瞬间被拍成肉泥,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黑烟的掌形深坑!
他原本冷峻威严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嘴角咧到耳根,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毁灭快意。他体内的寒冰真气早已被狂暴的天地灵气和滋生蔓延的心魔彻底污染、异化,化为一种充满腐蚀性、毁灭性,并能吞噬生命精元的“血魔真气”!每一次杀戮,都有一股微弱的、带着恐惧与绝望气息的暖流被他吸入体内,壮大着那邪恶的力量。
“左冷禅!你这灭绝人性的魔头!跟你拼了!”一名衡山长老目眦欲裂,悲愤的嘶吼声中,挺剑跃起,剑尖直指左冷禅咽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哼,不知死活!”左冷禅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屈指,如同弹飞一只苍蝇般随意一弹!嗤——!一道凝练得如同黑色水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指风破空而出,速度快到极致!瞬间洞穿了那长老灌注了毕生功力的剑身,然后毫无阻滞地洞穿了他的胸膛!
噗!
一个碗口大的、边缘焦黑、滋滋冒着黑烟的血洞出现在长老胸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眼中的神采便瞬间熄灭,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从空中栽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掌门!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绝望的哭嚎在火海与浓烟中回荡,如同地狱的挽歌。
“令狐冲在此!左冷禅!纳命来——!!!”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一声怒雷般的暴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磅礴的紫霞真气与凛然正气,悍然撕裂了衡山上空弥漫的杀戮阴云与血腥气息!令狐冲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长空的紫色闪电,带着数十名同样满面悲愤、杀意冲霄的恒山弟子,从山道尽头疾冲而至!他双目赤红,看着眼前这比地狱更惨烈的景象——那冲天的火光,那遍地的残肢,那空气中浓稠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焦糊味——胸中的怒火与悲愤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没有丝毫试探!没有丝毫言语!
“独孤九剑——破气式!”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