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少林要留我,”任盈盈猛地挺直脊背,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父亲与门外群雄之间。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决绝,“是我要留。爹!”她转向任我行,目光灼灼,“我需要少林的《易筋经》!唯有此经,才能为您彻底化解吸星大法的反噬!”
“《易筋经》?”任我行先是一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狂笑,“哈哈哈!!!”笑声蕴含着浑厚内力,震得精舍屋顶的灰尘簌簌而落,窗外的竹海更是如遭飓风,竹叶漫天狂舞!他笑声骤歇,眼中精芒爆射,带着睥睨天下的自负:“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何须借秃驴的经书苟延残喘?吸星大法,乃天下独步!些许反噬,弹指可破!少废话,跟我走!”话音未落,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然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精准地抓向任盈盈纤细的手腕!指风凌厉,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任教主豪气干云,神功无敌,自然无需外力襄助。”一直沉默的岳不群忽然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却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打破了那剑拔弩张的僵持。他面带微笑,显得极为从容不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方证大师身上,“只是令爱一片拳拳孝心,感天动地。今日之事,本是一场误会,如今正该解开,以免伤了和气。方丈大师,您意下如何?”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任我行,又肯定了任盈盈的孝心,更将冲突定性为“误会”,姿态从容不迫,言语间竟隐隐透出领袖群伦的风范,与一旁面色阴沉的左冷禅形成了鲜明对比。
方证大师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岳掌门所言甚是。任施主若无意强留令嫒,敝寺自当大开方便之门,恭送大驾。”他将选择权又抛回给了任我行。
任我行目光如刀,在岳不群温润平和的脸庞和左冷禅阴鸷冷硬的面孔上缓缓刮过,最终停留在岳不群身上,带着一丝深沉的审视和探究:“岳不群,你今日倒说了句人话!”他不再多言,抓住任盈盈手腕的大手猛地用力一拽!
任盈盈身不由己,被父亲那不容抗拒的巨力带着向外冲去。只在与令狐冲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仓促地、深深地回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歉意?无奈?关切?亦或是不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竹林深处,一声几不可闻的、随风飘散的叹息。清冷的月光下,任我行魁梧的身影挟着素衣的任盈盈,如同两道被夜色吞没的急影,迅速消失在竹海小径的蜿蜒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竹门碎片和冰冷刺骨的夜风。
令狐冲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茫小径,晚风毫无阻碍地吹过他空落落的胸膛,仿佛心口真的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冰凉的风在其中呜咽穿行。破碎竹门的尖锐茬口,在月下泛着惨白的光。
“冲儿,”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在他微凉的肩膀上。岳不群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侧,目光温和,带着一种久违的、如同慈父般的关切。“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若他日真有缘分,华山……不会是你的阻碍。”这话语轻飘飘的,落在令狐冲耳中却重逾千斤。左冷禅在旁冷冷地“哼”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讥讽,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岳不群与令狐冲之间来回转了两圈,闪烁着探究与算计的光芒,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令狐冲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师父…您是说…?”
岳不群脸上依旧是那副温煦如春风的笑意,他用力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力道沉稳而带着某种托付的意味:“为师是说,路在脚下,心之所向,但求无愧本心。”他不再多言,收回手,转身面向方证大师,姿态谦和有礼:“方丈大师,山下聚集的江湖朋友,冲儿自会前去妥善约束遣散。今日之事,叨扰宝刹清修了,还望海涵。”
黑木崖,日月神教总坛。
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大殿内,唯有莲花的熏香在无声地盘旋、升腾。东方不败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雪白虎皮的宽大宝座之上,那姿态既柔媚又充满一种非人的邪异。他(她)纤细白皙的指尖,捻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绣花针。屏息凝神的下属刚刚禀报完山下密探传来的最新消息。
东方不败只是慵懒地掀了掀眼皮,那双妖异的眸子在熏香的烟雾后若隐若现。朱唇轻启,吐出的声音雌雄莫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深入骨髓的寒意:
“任我行?呵…”一声轻蔑到极致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西湖的水牢关了他十二年,看来还没泡够脑子。本座既能关他第一次……”话音未落,那捻着绣花针的指尖只是无比随意地轻轻一弹——
“嗤!”
一道肉眼难辨的银线撕裂空气,发出细微却刺耳的锐啸!数丈外,一根粗壮的蟠龙金柱上,那枚细针竟已深深没入坚硬的柱体,连针尾都消失不见,只在龙睛部位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微孔洞!仿佛那盘踞的巨龙,被瞬间刺穿了灵魂。
东方不败重新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却又冰冷刺骨的弧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嗡嗡作响、扰人清静的飞蝇。大殿内重归死寂,只有那袅袅的莲花熏香兀自盘旋、扭曲,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将森然的寒意无声地浸透每一寸空间。
华山,思过崖。
罡风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疯狂地刮过嶙峋陡峭的崖壁,发出呜呜的尖啸。风清扬盘膝坐在一块悬空突出的巨大岩石边缘,白发白须在狂风中肆意飞扬,仿佛与这险峻的天地融为一体。他面前,摊放着四卷色泽各异、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皮卷:《周天吐纳真解》、《紫霞秘要》、《混元功精义》,以及那篇得自林峰、字字珠玑、蕴藏着异世玄奥的《先天引气诀》。
数月苦思冥想,无数次的推演尝试,无数次在真气激荡、经脉欲裂的边缘徘徊!将华山气宗精要、剑宗凌厉无匹的剑意,乃至那异世道法熔于一炉的磅礴伟力,此刻终于在他体内找到了那玄之又玄的平衡点!仿佛天地间某种亘古不变的秩序被悄然触动!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风清扬蓦然长啸,声如龙吟虎啸,直冲云霄!崖下那原本平静流淌的浩瀚云海,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烈搅动,瞬间如沸汤般剧烈翻腾、咆哮!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紫色气柱,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自他头顶百会穴轰然喷薄而出,直贯苍穹!强大的气机搅碎了漫天流云,浩瀚磅礴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海啸般轰然扩散!
“轰隆隆——!”
整座思过崖都在剧烈颤抖!崖壁上无数碎石簌簌滚落,坠入万丈深渊!那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四野,宣告着一道横亘人间武学巅峰数十载的先天壁垒,终于被这积蓄了毕生剑意与智慧的惊世一剑,悍然劈开了一道裂隙!世界的规则,在这一刻,悄然松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