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你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我在……整理村志,查阅典籍。”
“那么,”清心师姐的目光重新回到昭阳脸上,带着一丝深邃的笑意,“担水砍柴,无非妙道;着书立说,亦是修行。”
这八个字,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昭阳脑海中的迷雾!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恍然。
清心师姐继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昭阳的心上:“不是做事打扰了你,昭阳,是你的心,在打扰做事。”
不是做事打扰了你,是你的心,在打扰做事!
昭阳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原来如此!困扰她的,从来不是整理村志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帮助村民的劳作,而是她内心对“修行”与“俗务”的分别,是那种认为只有在静坐、读经时才算是修行,而在处理具体事务时就是“偏离”的执着念头!是她的心,将“事”与“道”割裂开来,并在这种割裂中产生了矛盾和烦躁。
当她带着“我在浪费时间”、“这打扰了我修行”的念头去工作时,心自然是散的,是抗拒的,是疲惫的。这恰恰是“心随境转”,是被外缘牵着鼻子走,哪里还有半点“安住当下”的影子?
真正的修行,不是在无事时保持清净,而是在万事纷纭中,依然能保持观照,保持一颗不黏着、不分别的平常心。整理村志时,就全然地整理村志,心念专注于笔下的文字和历史的脉络;帮助村民时,就全然地帮助村民,心念专注于问题的解决和对他人的关怀。这整个过程,本身就是对心性的磨砺和修行!
她想起李薇女士所说的“安住当下”,其精髓不正是于此吗?无论是在谈判桌还是在茶园,无论是在整理典籍还是在清扫庭院,心若能如如不动,清晰明了,那么一切时、一切处,无不是道场,无不是修行。
心中的块垒豁然消解,那种微妙的烦躁感和抽离感瞬间消散。她再看窗外明净师姐晾晒草药的身影,再看自己书案上摊开的文稿,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它们不再是修行的障碍,而是修行本身最生动的体现。
“我明白了,师姐。”昭阳的声音带着豁然开朗的轻快和深深的感激,“是弟子着相了,心生分别,自寻烦恼。”
清心师姐重新拿起针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理易明,境界难持。日后在忙碌时,不妨常常反观自心,是心做主,还是事做主?”
昭阳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回到书案前,重新提起那支毛笔。这一次,当她蘸墨、落笔时,心境已截然不同。她不再觉得这些文字工作是负担,不再将它们与“修行”对立起来。她的心沉静下来,专注于笔尖的流转,专注于与历史对话的庄严感。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毛笔在纸上行走的沙沙声,那么清晰,那么悦耳。
她知道,这个领悟需要她在日后漫长的时间里,反复实践和体证。但此刻,拨云见日的感觉,让她内心充满了明亮的力量。当夜幕降临,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吹熄油灯,是否会对自己这段看似“偏离”实则“扎根”的乡村生活,产生更深的理解与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