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从“小我”到“大我”再到“无我”的转变,如此自然,就像春天的冰融化成水,又蒸发成汽,最后变成雨落回大地。
第二天清晨,昭阳比平时早起半小时。她带着笔记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晨曦如何一点点染红东边的天空,听着早起的鸟儿如何从零星啼鸣汇成热闹的合唱。
“天亮了,但不是突然亮的。”她在日记中写道,“就像内心的转变,从来不是一朝一夕。”
这时,一阵秋风吹过,老银杏又落下几片叶子。若在从前,她定会伤感于生命的凋零,但此刻,她写下:
“叶落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它们将化作春泥,滋养明年的新芽。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她忽然明白,她记录的已不再是简单的生活琐事,而是对生命本质的丝丝探寻。每一片云的变化,每一阵风的方向,每一片叶的飘落,都在诉说着宇宙的真理。
这天下午,她帮明净师姐收拾库房,发现了一摞泛黄的笔记本。明净师姐说,这是前几任住持的修行笔记。
昭阳小心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纸页已经脆化,墨迹也淡了,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字:
“今日大雨,禅坐时听见雨打芭蕉,忽然明白《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真意。”
另一页写着:
“院中梅花开了,幽香暗送。想起庞居士偈:‘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诚然。”
昭阳一页页翻看,发现这些笔记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没有长篇大论的理论探讨,都是最平凡的生活片段,却都蕴含着深刻的修行体悟。
“原来,前人也是这样记录的。”她轻声说。
明净师姐正在整理经书,头也不抬地说:“修行人记笔记,不是为给别人看,也不是为留下什么。只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心。”
昭阳若有所悟。那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写下:
“笔记不是修行成果的展示,而是修行过程的见证。它让我看见内心的尘埃如何落下,又如何被拭去;看见智慧如何像种子一样发芽,又如何长成大树。”
从此,记笔记成了她每日必做的功课。有时是在晨扫之后,有时是在劳作间隙,有时是在晚课之前。内容包罗万象:可能是菜园里一只蜗牛爬过的痕迹,可能是听经时突然的领悟,也可能是梦中一个清晰的启示。
她不再急着从生活中提炼什么大道理,只是如实记录所见所感。但奇妙的是,越是如此,那些平凡琐碎的事物越是向她展露深意。
一个月后的黄昏,昭阳坐在寺院的门槛上,看着远山如黛,暮鸦归巢。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当天的最后一段:
“夕阳西下,明天还会升起;叶子落了,明年还会再生。万物都在循环往复中寻找平衡,人心又何尝不是?曾经的焦虑、恐慌、不安,都只是这个循环中的一部分。重要的是,在起落之中,保持观照的心。”
合上笔记本,她听见山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寺里师兄弟们轻缓的步履,而是陌生而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