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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噬心审判(1 / 2)

王血之审·蛛网蔽日

寒铁堡王庭中央的“冰刑台”,此刻如同冻结的心脏。巨大的圆形刑台由万年玄冰雕琢,表面天然形成的冰纹在正午惨淡的天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泽。往日里,这里是彰显王权、审判重犯的肃穆之地。今日,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恐惧、愤怒、绝望与病态期待的诡异气氛。

刑台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沉默的礁石,挤满了每一寸能立足的空间。有身着华服的贵族领主,有铠甲染血的冰魄卫,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平民,尤其是那些从“铁衣巷”赶来的阵亡将士遗属。他们的眼神复杂,麻木中藏着刻骨的怨恨,绝望里又燃着一丝扭曲的、渴望看到审判与鲜血的火焰。空气中充斥着低沉的嗡嗡议论,如同无数只饥饿的苍蝇在盘旋。

刑台中央,慕容珏被两名魁梧的影卫押解着。他早已不复昔日丞相的威仪,象征身份的冰晶纹饰锦袍污秽不堪,头发凌乱如草,山羊胡纠结在一起。他佝偻着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那双曾经充满算计与精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涣散,偶尔闪过一丝无法理解的、如同梦魇般的混乱。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周围那些如同实质般刺向他的目光。

云将端坐于刑台正北方的寒铁王座之上。他依旧是一身深青常服,外罩雪狼大氅,脸色苍白如冰,眼下的阴影浓重得如同墨染。他没有戴王冠,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深邃如寒渊的目光,比任何冠冕都更具威压。他的身边,坐着脸色凝重、手按佩刀的叶赫崇。轩辕素则坐在稍侧后方的位置,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但眼神清亮而坚定,她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慕容珏身上,而是隐晦地扫过人群,带着医者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江牧站在刑台中央,直面着慕容珏。少年王子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甲在冰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寒芒。他腰悬裂甲剑,剑柄缠绕的噬魔藤安静地蛰伏着,如同沉睡的毒龙。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和冰封般的肃杀。那双酷似其父尉迟鹰的锐利眼眸,此刻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穿透了慕容珏的佝偻身躯,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角落都剜出来示众。

“慕容珏!”江牧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击寒铁,清晰地穿透了刑台上下的所有嘈杂,带着王族血脉天然的威仪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你身为西域丞相,世受王恩!不思报效,反以权谋私!贪墨阵亡将士抚恤,中饱私囊!其罪一!”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刑台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慕容珏的心上,也砸在台下无数遗属的心头!铁衣巷的老妇人、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那些在饥寒中挣扎的寡妇…他们麻木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点燃!

“其罪二!”江牧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裂甲剑,锋芒毕露!“私设邪坛,亵渎英灵!以异族邪物供奉先王遗像!行径卑劣,人神共愤!”

哗——!

台下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愤怒的咒骂、压抑的哭泣、难以置信的惊呼汇成一片!亵渎战死的尉迟鹰?这触及了西域人心中最神圣的底线!

“其罪三!”江牧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将所有的喧嚣冻结!他一步踏前,逼近几乎瘫软的慕容珏,目光如电,直刺其灵魂深处!“冰穹殿上,受邪物蛊惑,当众行刺忠良!意图挑起内乱,动摇国本!罪无可赦!”

慕容珏在江牧的逼视和台下那如同海啸般的愤怒声浪中,终于彻底崩溃!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涕泪横流,挣扎着想要扑倒在地磕头求饶:“殿下!老臣…老臣糊涂啊!是…是那晶石…是那魔音…迷惑了老臣!老臣…老臣罪该万死!求殿下…求王爷…看在…看在…”他语无伦次,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

“看在你为相多年的功劳上?”江牧的声音冰冷地截断了他,带着一丝深沉的悲哀和决绝,“那些被你克扣了抚恤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孤儿寡母,他们的功劳,谁来看?!”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裂甲剑!

黝黑的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缠绕剑柄的噬魔藤如同瞬间苏醒的毒蟒,猛地绷直、昂起!一股冰冷、暴戾、带着强烈审判与吞噬欲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爆发!目标直指眼前这散发着无尽贪婪、恐惧与污秽气息的罪魁!

“以裂甲之锋!以尉迟氏血脉之名!”江牧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少年王储的决绝与裂甲剑灵的愤怒共鸣!“慕容珏!汝之罪孽!当受此剑审判!”

他双手握剑,剑尖直指慕容珏的心脏!并非刺击,而是如同审判之矛,带着裁决的意志,悍然递出!

嗡——!

裂甲剑在距离慕容珏胸口尚有半尺时,剑柄处的噬魔藤骤然暴长!数道黝黑、布满荆棘倒刺的藤影,如同来自地狱的锁链,瞬间洞穿了慕容珏那华贵的锦袍!没有鲜血飞溅,藤影如同虚幻般没入他的胸膛!

“呃——!!!”慕容珏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提起,剧烈地抽搐!他的双眼猛地翻白,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片混乱、血腥、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噬魔藤的藤影,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刺入了他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记忆角落,并将其强行抽取、具象化!幽紫色的光芒在藤影上疯狂流转,在慕容珏身前投射出一片扭曲、晃动的光影!

光影中,赫然是五年前那场惨烈的王城保卫战!

尸山血海!燃烧的寒铁堡!震天的喊杀与濒死的哀嚎!

画面中心,是身披残破玄甲、浑身浴血、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挺立在寒铁堡主城门楼上的——尉迟鹰!他的配剑已经折断,但他眼神中的战意与决绝,却如同燃烧的星辰!

而就在城门楼下,距离战场仅数十里之遥的“雪鹰涧”!

一支装备精良、打着慕容家旗号的后备援军,却诡异地停滞不前!领军的将领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目光频频望向寒铁堡方向,却始终按兵不动!中军大帐内,传令兵手持滴血的王庭加急求援令,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将军!王城危在旦夕!陛下…陛下已亲自披甲上城!求您速速发兵啊!”

而端坐主位、脸色阴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攥着一枚代表“按兵不动”的玄铁虎符的——正是当时的军需副督,慕容珏的心腹!他眼神闪烁,最终,在传令兵绝望的目光中,狠狠将虎符拍在案上:“王命?哼!慕容大人有令!未得丞相手谕,一兵一卒,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光影剧烈晃动,传出尉迟鹰在城头浴血厮杀时,那穿透战场的、带着无尽悲愤与托付的怒吼,仿佛跨越时空,响彻在冰刑台上空:

“援军何在?!慕容珏——!!!”

哗——!!!

整个冰刑台,彻底炸开了锅!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五年前寒铁堡陷落、尉迟鹰战死的背后,竟藏着如此卑劣的拖延与背叛!无数双眼睛瞬间充血!尤其是那些遗属,他们的亲人、丈夫、父亲,或许就是因为这片刻的延误,永远倒在了城墙之上!

“畜生!慕容老狗!还我丈夫命来!”

“杀了他!千刀万剐!”

“慕容家!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愤怒的声浪如同火山喷发,几乎要将冰刑台掀翻!无数人挣扎着想要冲上台,撕碎那个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罪人!

而此刻的江牧,在光影浮现、父亲那声悲愤怒吼响起的瞬间,如遭雷击!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磅礴无匹的悲愤、痛苦与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双眼瞬间变得赤红!手中的裂甲剑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剑柄处那刺入慕容珏胸膛的噬魔藤,如同受到某种感召,猛地回缩!

但回缩的藤蔓并未脱离江牧,而是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他握剑的右臂!黝黑的藤蔓如同流动的液态金属,迅速覆盖、蔓延、凝结!转眼间,江牧的整条右臂,自肩部以下,竟被一副狰狞、厚重、布满荆棘倒刺和古老符文的——黑色臂甲所覆盖!臂甲与裂甲剑柄完美连接,浑然一体!一股冰冷、暴戾、却又无比契合的强大力量感,瞬间充斥了江牧的全身!他感觉自己与裂甲剑从未如此紧密相连,仿佛剑就是他手臂的延伸!

“父王…”江牧赤红的眼中,泪水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奔涌而出。他感受到了,那臂甲中传来的,是父亲不屈的战意,是对背叛的滔天怒火,是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守护执念!这并非剑灵觉醒,而是血脉在巨大悲愤刺激下,与剑中残留的先祖意志产生的强烈共鸣!

就在刑台上下被这惊天真相和江牧的异变所震撼,愤怒的浪潮即将彻底失控之际——

异变再生!

毫无征兆地,寒铁堡上空,那终年不散的风雪阴云,被撕裂了!

不是被阳光,而是被无数道骤然亮起的、扭曲的、散发着幽紫、惨绿、猩红等诡异光芒的——极光!

这些极光并非自然形成的光带,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大而扭曲的蛛网脉络,从天空的各个方向凭空出现,疯狂蔓延、交织!瞬间笼罩了整个寒铁堡的上空!将正午的天光彻底遮蔽,投下令人心悸的、光怪陆离的诡异光影!整个王城,如同被一张巨大而邪恶的蜘蛛网捕获的猎物!

“天…天裂了!”有人惊恐地尖叫。

紧接着,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寒铁堡内城、外城,乃至王庭深处…所有在虫洞腐化能量影响下、被蚀心冰螨控制、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或蛰伏的“哭坟人”,无论之前在做着什么,此刻都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而统一地转向同一个方向——冰刑台,或者说,是冰刑台后方的王宫方向!

然后,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些失去了神智的躯壳,齐刷刷地朝着王宫的方向,缓缓地、无声地——跪拜了下去!

如同最虔诚,也最诡异的信徒!

空洞的眼窝中,幽蓝的光芒闪烁,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嘶哑、低沉、却整齐划一、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呓语,汇聚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响彻整个寒铁堡:

“恭迎…惊鸿殿下…”

“恭迎…惊鸿殿下…”

“恭迎…惊鸿殿下…”

声浪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冰刑台上,云将猛地站起身!轩辕素和叶赫崇也瞬间脸色剧变!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向了那被跪拜的方向——王宫最高的“观星台”之巅!

风雪与诡异极光交织的昏暗天幕下。

一道修长孤寂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观星台那尖锐的冰晶塔尖之上。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样式古旧的青灰色布袍,宽大的袍袖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舞动,如同垂死的鸟翼。他低垂着头,大半面容被散落的长发和宽大的斗笠阴影所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