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在门框上,指尖捏着那张纸,艳丽的脸庞上神情有些复杂。好奇是自然的,云无月的大名在天工宗底层弟子中同样响亮,她那冰冷精准的解剖技艺和据说能洞察病灶的“净尘之眼”,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敬畏又恐惧的神秘色彩。能亲眼目睹她的讲析,对任何弟子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
然而,在那好奇之下,却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她下意识地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拢了拢自己左侧的衣领。那衣领似乎比平时系得更高、更紧,刻意地遮挡着什么。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霾掠过她的眼底。地脉异常病变……警惕修炼风险……这几个字眼像细小的针,刺在她心头最隐秘的角落。她颈侧那块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被她用特制脂粉精心掩盖的深色斑痕,最近似乎……颜色更深了些,边缘也隐隐有些扩散的迹象。虽然极其缓慢,却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寝食难安。万一……万一被云无月那双可怕的眼睛看出端倪……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从旁边传来。
红蝎转头,只见百里青正从自己的院落走出,手里也捏着一张同样的请柬,但他那份纸张明显更硬挺些,边角也齐整许多。他瞥了一眼红蝎手中的粗纸,又扫过她略显僵硬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弧度。
“云无月?呵,又搞这些哗众取宠的把戏。”百里青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给杂役和末流弟子讲什么病变?不过是浪费我等修炼的时间罢了。地脉之秘,岂是这些愚昧之人能窥探的?”他随意地将请柬在指尖转了个圈,如同对待一张废纸,语气中充满了对底层弟子参与此事的鄙夷和不屑。
他虽未明令禁止红蝎或其他人前去,但那神情语气,已然表明了他对此事的态度——不屑一顾,浪费时间。
红蝎立刻收敛了方才的复杂情绪,脸上绽开一个妩媚顺从的笑容,娇声道:“百里师兄说的是,这等课业,怎及得上师兄您精研宗门秘术万一。不过是好奇云师姐的手段罢了。”
百里青对她的奉承似乎颇为受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内院深处走去。
红蝎脸上的笑容在百里青转身后迅速淡去,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请柬,指尖微微用力,那粗糙的纸边被捏得起了皱褶。去,还是不去?那丝因自身隐忧而起的紧张,在百里青的轻蔑态度下,反而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压了下去。她必须亲眼看看,云无月到底要揭露什么。
莫离的陋室内,他依旧站在门后阴影里,粗糙的请柬在指间无意识地捻动。隔着薄薄的门板,百里青那充满优越感的嗤笑和红蝎刻意讨好的娇媚嗓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莫离的目光穿透门板的缝隙,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外小径上,正低头看着请柬、神色变幻的红蝎。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悄然滑过她那张艳丽却隐含焦虑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她那刻意拉高的、紧紧拢住的左侧衣领边缘。
就在她因百里青的话语而微微侧头,抬手拢发的瞬间,那衣领被牵动,向下滑落了极其细微的一线。
莫离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雪白肌肤与深色衣领的缝隙间,一抹比周围肤色更深沉、更晦暗的、如同污浊墨迹晕染开的斑痕,惊鸿一瞥地显露出来。那斑痕的边缘,隐隐带着一种石质般的僵硬感,绝非寻常胎记或伤痕!
莫离摩挲着请柬粗砺边缘的手指,无声地停顿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眼底深处,一丝了然与冰冷的计算悄然沉淀。解剖课……云无月的刀锋……还有,红蝎颈侧那抹不祥的深色。明日百草院丙字解剖堂,看来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