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垂落,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带着硫磺与血腥的光线。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混合着冰冷、粘稠的腐朽气息,如同沉重的棺盖,瞬间将三人彻底吞噬。唯有石婆婆佝偻的背影,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坟茔磷火般的灰白幽光,成了唯一的方向标。
脚下是湿滑、凹凸不平的地面,触感粘腻冰冷,不知是沉积了千百年的淤泥,还是某些更不祥的沉积物。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浓郁的土腥味如同实质,钻进鼻腔,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亿万年来岩石与死亡的沉重气息。更深层处,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如同无数亡魂低泣般的阴冷怨气,它们如同无形的触手,在黑暗中悄然游弋,拂过裸露的皮肤,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石婆婆在前引路。她那双盲眼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毫无阻碍,枯槁的身体以一种近乎非人的、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却又异常精准的步伐移动着。她没有照明,也没有发出任何指引的声音,只是默默地走着,偶尔,她那只捻着坟土的枯手会极其轻微地抬起,指向某个方向,或者做出一个细微的停顿。
“左三步,绕行。”云无月清冷的声音在莫离耳边凝成一线,带着疲惫却依旧冷静的分析。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在黑暗中无声地铺开,捕捉着前方细微的能量异常。“前方三丈,地脉怨气淤积,形成‘蚀心涡’,触碰会引动怨灵潮汐碎片冲击神智。”
果然,当石婆婆的灰白幽光身影在前方一个微不可察的拐折后,莫离的葬魂触觉立刻捕捉到那片区域传来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灵魂的混乱怨念。若非石婆婆精准避开,或者云无月及时提醒,贸然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又前行一段,鬼手七突然压低声音:“停!头顶有东西!”他仅存的机关义肢指向头顶一处被阴影覆盖的穹顶角落。借着石婆婆身上散发的微弱幽光,隐约可见那里镶嵌着几块不起眼的、颜色暗沉的兽骨,骨头上用某种干涸的暗红色颜料描绘着扭曲的符咒。“是‘惊魂哨’,触动会发出穿透地层的尖啸,引来人。”
石婆婆的身影在符咒下方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致命的陷阱只是空气。她灰白眼窝“看”向鬼手七的方向,干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像是赞许,又像是漠然。
这条地下通道蜿蜒曲折,如同巨兽盘踞的肠道。它显然并非天然形成,通道两侧的岩壁大多残留着粗糙的开凿痕迹,部分区域甚至能看到断裂的、早已腐朽的木质支撑架。地面时而是湿滑的淤泥,时而是碎裂的、棱角尖锐的乱石堆,时而又淌过冰冷刺骨、散发着铁锈腥臭的暗流。空气循环极差,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莫离紧抱着怀中冰冷沉重的镇魂匣,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后背噬魂蚀骨咒的阴毒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他的生机,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阴冷刺痛和麻木。肋下的伤口也在奔跑中崩裂,鲜血混着冷汗不断渗出。然而,更折磨他的是怀中那冰冷的匣子!
骨笛紧贴着镇魂匣,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自行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嗡鸣,但两者之间那种源自同根怨念的深沉共鸣却从未断绝。这共鸣像一道无形的桥梁,让莫离的葬魂触觉得以穿透部分封印的阻隔,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匣内莫雨残魂的每一丝痛苦挣扎!
冰冷!如同被投入九幽寒潭,永恒的冻结!
黑暗!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希望的绝望囚笼!
撕裂!灵魂被无形的锁链反复切割、拉扯的剧痛!
怨恨!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残存的理智,指向一切,包括…隐约指向他自身的混乱怨毒!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狂暴的洪流,透过骨笛的共鸣,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莫离的心神。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他只能死死抱住匣子,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用意志力强行抵御着那足以让人发狂的灵魂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