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致命的青色灵雨,在距离莫离头顶不足三寸的地方,狠狠撞在了那道无形的屏障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陷入泥沼的“噗嗤”声。青色的雨滴剧烈地扭曲、变形,如同活物般挣扎,最终“啵”地一声轻响,彻底湮灭,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青烟。
挡住了!
然而,莫离握着刻刀的手,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那虚空一刀,硬生生剜走了!他原本只是略显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眼窝瞬间深陷下去,鬓角几缕乌黑的发丝,竟在顷刻间化为刺目的霜白!
“呃…”莫离身体一晃,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强行咽了回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本源,被那柄邪异的刻刀抽走了!三日的寿元!那虚空刻下的一道纹路,便折损了他整整三日的阳寿!
“你…”云无月冰蓝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瞬间明白了代价!那蚕丝手套下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上前,却又死死忍住。
头顶的腐蚀声越来越密集,更多的青色雨滴穿透屋顶,如同索命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滴落!
没有退路!
莫离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鲜血,再次挥动了千机引刻刀!
嗤!嗤!嗤!
刀光如银蛇狂舞!一道道燃烧着银色火焰的刻痕在虚空中纵横交错,迅速交织成一张覆盖住四人头顶丈许方圆的简陋光网!每一刀挥出,莫离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次,脸色便灰败一分,白发便多蔓延一缕!三刀!九刀!二十七刀!
当最后一道刻痕完成,那张由生命刻纹织就的银色光网嗡然成型,勉强将不断坠落的青色灵雨隔绝在外时,莫离已经几乎站立不稳!他拄着千机引刻刀,刀尖深深插入脚下的泥地,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竟已白了大半!面容枯槁,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短短片刻,九九八十一道刻纹,二百四十三日的阳寿,化为乌有!刻刀柄上的镇魂玉,光芒黯淡,温润不再,透着一股死寂的冰冷。
鬼手七看着莫离瞬间花白的头发和枯槁的面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护在他身侧。云无月紧抿着唇,冰蓝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蚕丝手套下的指节捏得发白。
瘸腿铁匠却仿佛对外界的生死危机毫无所觉。他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铁皮右腿,挪到那扇破败的窗前,浑浊的醉眼透过银色的光网,痴痴地望着窗外倾泻而下的青色死亡之雨。雨幕粘稠,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绝望的青灰。他布满烫疤的脸上,肌肉扭曲着,混杂着无尽的悔恨、恐惧,还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麻木。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锁灵柱…抽得太狠了…地脉…要变天了…”他佝偻的身体在雨幕映衬下显得异常渺小,仿佛随时会被这灭世的洪流吞没。
他那只粗糙、布满老茧和铁锈的手,颤抖着,缓缓伸进油腻破烂的衣襟里摸索着。摸索了很久,才掏出一个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层层包裹的小物件。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揭开那破布。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却只有半块,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暴力掰断。玉佩的样式古朴简洁,上面用极其精湛的刀工,阴刻着半只缠绕着祥云的凤凰图案。那刀痕的走势,那祥云的纹路,那玉质的莹润光泽…
竟与鬼手七在那座九嶷山阴墓深处,于九岳棺椁旁捡到的那半块属于九岳尊者的婚约玉佩,一模一样!
铁匠枯槁的手指,一遍遍地、近乎痴迷地摩挲着那半块冰冷的玉佩,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淌过脸上纵横交错的烫疤,滴落在玉佩上,混着窗棂缝隙飘进来的青色雨丝,留下污浊的痕迹。他的眼神空洞地望向雨幕深处,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某个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身影。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仿佛要撕裂苍穹的青色雷霆,猛地劈开了粘稠的雨幕!刺目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整片被死亡之雨笼罩的天地!就在那雷霆闪耀、雨幕被短暂撕开的瞬间,一幅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在义庄内每一个人的瞳孔深处!
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在无边无际的青色灵雨深处,一座庞大、狰狞、如同洪荒巨兽蛰伏般的黑色城池轮廓,竟在电光中若隐若现!那正是锁灵城!它仿佛被这灭世的灵雨从地底深处强行托举而出,悬浮在青色的死亡之海上!
而更令人血液冻结的是——
在那座黑色巨城最高、最险峻的城楼之上,一根巨大的、缠绕着无数漆黑符咒锁链的旗杆顶端,一件残破的、染着暗褐色陈旧血迹的白色布袍,正在狂暴的灵雨和呼啸的腥风中,如同招魂的幡旗,猎猎狂舞!
那布袍的样式…那袖口熟悉的针脚…那衣角被撕扯后留下的锯齿状裂痕…
莫离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他拄着千机引刻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撕裂心肺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剜魂刻刀剜去记忆碎片时,痛上千百倍!
那是莫雨的白衣!是她被家族带走那天,身上穿的最后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