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之灵的哀嚎,如同亿万冤魂在黄泉深处被巨石碾磨,沉重粘稠,穿透凝固的尸蜡封印,在狭窄的密道入口处回荡。空气仿佛被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尸蜡的甜腻,以及地底深处岩石崩裂的粉尘气息。
莫离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剧烈喘息。半边脸颊爬满狰狞的黑色石化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幽冥玉紧贴胸口,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贪婪吮吸着他所剩无几的体温和魂力。玉夫人蜡封裂缝带来的喘息之机稍纵即逝,那堵在入口处、流淌着暗红光泽的黑色蜡层正剧烈震颤,下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无数骨爪在疯狂撕挠,随时可能破封而出。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鸽卵大小、棱角分明的暗红色晶石碎片。这是鬼手七冒死从祭坛胚胎上撕下的核心残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波动,如同指路的罗盘,直指脚下更深的地底——那条由幽冥玉中怨灵碎片拼凑出的半幅密道图所指引的方向!莫雨的求救声,如同淬毒的尖刺,还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
“路…就在…”
云无月站在他身侧,纤尘不染的素白衣裙在污浊的地底气息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湛蓝的眸子扫过那震颤的蜡层,又落回莫离掌心的暗红晶石,最后定格在入口处一块毫不起眼的、深嵌在石壁上的黑色方碑上。方碑材质非金非玉,表面粗糙如未经打磨的兽骨,只刻着一个极其古拙、线条粗粝的符纹——一个向内螺旋扭曲的旋涡,中心是一个深陷的凹槽。
“钥匙孔。”云无月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指尖拂过那旋涡符纹,一股源自地脉深处的、冰冷而沉重的排斥力瞬间传来,震得她指尖微微发麻。“需要同源的力量…或血脉。”
莫离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旋涡中心的凹槽上。葬魂触觉疯狂示警,那凹槽的形状、大小,竟与他右眼石化核心深处那最本源的一块石脉碎片…完美契合!
没有犹豫。
他抬起那只爬满黑色纹路、关节已有些僵硬的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刀,指尖萦绕着黯淡却决绝的命魂之力。下一刻,那指尖猛地刺向自己覆盖着眼罩的右眼窝!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钝刀刮过石板的轻响!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细碎的、如同石屑般的灰白色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一股远比剜心更甚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那不是血肉的痛,而是灵魂本源被强行撕裂、根基被撼动的恐怖痛楚!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凿子,顺着神经狠狠钉进了他的脑髓深处!
“呃——!”莫离身体剧烈痉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强忍着几欲昏厥的痛楚,颤抖着将手指缓缓从眼窝深处抽出。
指尖,拈着一块指甲盖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碎片。碎片表面坑洼不平,流淌着微弱却纯粹的地脉精粹光泽,更深处,却纠缠着无数细密的、如同诅咒般的黑色丝线——那是石脉本源,也是石化诅咒的根源!
他染着石屑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将那枚刚从自己灵魂深处剜出的碎片,狠狠按进了旋涡符纹中心的凹槽之中!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心脏!
整个密道入口剧烈震颤!那块深嵌石壁的黑色方碑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旋涡符纹疯狂旋转起来,中心凹槽如同活物的口器,贪婪地吮吸着莫离石脉碎片的力量!暗红光芒顺着符纹的线条急速流淌,瞬间点亮了整个旋涡!
咔嚓!轰隆隆——!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如同巨兽在翻身。莫离脚下的地面猛地向下沉陷、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漆黑甬道,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古老、混杂着神魔脊椎特有威压的腐朽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死亡尘埃,扑面而来!
成了!
莫离身体晃了晃,剜骨的剧痛和本源流失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冰冷的石壁,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就在他手掌接触到石壁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手掌接触的那片石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瞬间亮起!不是符纹的光芒,而是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虬结盘绕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刻在表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石壁内部流淌、显现!紧接着,一片片扭曲、潦草、仿佛用指甲或尖石硬生生抠出来的文字,在暗金纹路的光芒映照下,密密麻麻地浮现在甬道入口两侧的石壁上!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与绝望!
“吾罪滔天…贪念作祟…引九岳入地脉…铸锁灵之柱…万死难赎…”
“族人尽为祭品…魂魄永镇柱中…日夜哀嚎…吾耳聋心盲…”
“石脉…诅咒…血脉断绝…报应…报应啊…”
“九岳…你食言…你骗了所有人…你连自己都骗了…”
是莫家先祖的忏悔文!是那些被九岳欺骗、最终也沦为锁灵柱燃料或试验品的莫家先人,在临死前或石化前,用最后的力量刻下的血泪控诉!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了无尽的怨毒与绝望,与石壁内部流淌的暗金纹路(很可能是被强行灌注的地脉能量或九岳的禁锢符纹)相互纠缠、对抗,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场域。
莫离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文字,先祖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石脉诅咒…血脉断绝…报应…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同样身负石脉的灵魂上。他右眼空荡荡的剧痛和蔓延的石化纹路,仿佛成了这诅咒最鲜活的注脚。
就在他心神被这铺天盖地的绝望忏悔冲击得摇摇欲坠之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入口下方几步之遥、甬道右侧的一小片石壁上。
那里,在一大片疯狂诅咒九岳、控诉锁灵柱罪孽的扭曲文字中间,有一小段文字被某种更锐利、更纤细、带着一种决绝力量的刻痕…强行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