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走到窗边,看着阴沉沉、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天色,轻声道:“安禾,这世上的风波,往往不是来自正面的刀枪,而是藏在甜点里的毒药,裹在绸缎里的钢针。我们觉得万无一失的地方,或许正是别人处心积虑要突破的缺口。”她不是不相信萧逐渊的能力,恰恰是因为太相信,才知道他面对的敌人有多么狡猾和凶残。她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她必须比他想的再多想一层,做得再多一分。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更是为了不让他分心。他能安心在前面对付那些豺狼虎豹,就是因为她在这里,要把这个家,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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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时若照例去了小药房。这里几乎成了她排解焦虑、积蓄力量的避风港。她将昨日炮制好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好,动作轻柔而专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几个密封的陶罐上。里面是她用那几味珍贵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南疆解毒草药,反复试验后初步提炼出的汁液,药性极为猛烈,她还在小心翼翼地摸索合适的配伍和剂量,生怕一个疏忽反而酿成祸患。这是她为应对最坏情况准备的,最后的底牌之一。
她打开一个陶罐,小心地嗅了嗅那浓郁到刺鼻的苦涩气味,眉头紧紧蹙起。不行,药性太躁烈,如同野马,需要更温和、更具包容性的药材来牵引驾驭。她转身在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药柜前徘徊,指尖划过一个个标注着药名的抽屉,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又在面对更棘手的难题?眉头是不是又拧成了结?有没有按时用膳?昨夜……是否又熬到三更天?
这种刻骨的牵挂,混合着即将成为新嫁娘的隐秘喜悦,以及对未知危机的深深焦虑,如同打翻的五味瓶,在她心头交织、翻腾,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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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公府内,萧逐渊接到了莫影的审讯汇报。情况不容乐观,李文斌和那盐商显然是弃子,嘴巴紧得像河蚌,对核心机密一无所知。而那个镖头赵莽,则完全是被利用的糊涂鬼,按规矩押镖,对箱中之物毫不知情。
“世子,看来对方行事极其谨慎,核心计划只有最上层知晓,执行者皆为可随时舍弃的棋子。”莫影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萧逐渊并不意外。若“青蚨”那么容易对付,也不会成为盘踞多年的心腹大患了。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把赵莽放了,但要安排一场‘意外’,让他‘恰好’发现他的镖货夹层里有不明药物残留,并且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委托方有问题。看看这只被惊扰的兔子,会慌不择路地跑向哪个洞穴。”
“属下明白!”莫影眼中一亮,这是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
莫影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萧逐渊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压抑的天色,揉了揉阵阵发痛的眉心,一股深切的疲惫感从骨子里透出来。他多想此刻能抛开一切身份和责任,纵马去往相府,哪怕只是隔着窗棂看她一眼,听她用那把清凌凌的嗓音说些家长里短,也好过独自在这漩涡中心,与无形的敌人搏杀。
但他不能。他是辅国公世子,肩负着家族荣辱;他是陛下倚重的臣子,维系着朝堂平衡;他更是时若未来的夫君,要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他必须稳住,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都要强大。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想再给她写点什么,提笔却觉有千钧之重。满腹的担忧、局势的凶险、肩头的压力,竟不知从何说起,又如何能说?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在那张她送来的玉兰花笺的背面,用尽全身力气,郑重地写下两个力透纸背的字:「必归。」
墨迹淋漓,带着他一贯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承诺,也仿佛倾注了他此刻所有的信念。
他将花笺交给候在一旁的青鸾:“送去给县主。另外……告诉她,府中一切安好,让她……务必安心。”他所能给她的,除了这份沉甸甸的、以性命相托的承诺,便只剩下这苍白却无比艰难的“安心”二字了。
青鸾双手接过花笺,仿佛接过一份千斤重担,无声而郑重地退下。
萧逐渊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天色愈发阴沉如墨,浓云翻滚,一场蓄势已久的暴雨似乎顷刻将至。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已立于这风暴之眼。为了那个在静心苑中为他亮着一盏灯、静待他归去的人,他必须,也一定会,赢下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