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病!真的没病啊官爷!”老丈急得直跺脚,几乎要跪下去,“我们是从南边来的不假,但我们是李家村的,离黑沼泽还远着呢!就是听说那边不太平,好像闹瘟又闹匪,我们害怕才逃出来的,路上绝对没染上啥病啊!您看看,我老婆子就是累的,饿的。”
“哼!谁知道真的假的?”差役头目根本不信,眼神凶狠,“为了全镇几千口人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就不能进!再不走,就别怪老子按妨害公务、冲击关防论处了!”
说着,他猛地将腰间的铁尺抽出一半,威胁意味十足。
周围围观的镇民和行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面露不忍,小声嘀咕着官差太过分;但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用手掩住口鼻,眼中露出恐惧和嫌弃的神色,生怕真的被传染上什么可怕的瘟疫。
“南边闹瘟?黑沼泽?”池晏殊原本懒散的神情收敛了些,微微蹙起眉头,低声对索蕾娜道,“奇怪,我来白玉京之前,并没接到军报或地方奏报说南边有什么大规模的瘟疫啊。黑沼泽那边虽然环境恶劣,偶有魔物窜出,但一直有边军巡守,也没听说闹什么大乱子。”
索蕾娜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对绝望的老夫妇。
在她的感知中,那哭泣的老妇人气息孱弱,面色蜡黄,体内气血亏空得厉害,确实像是大病初愈又历经颠沛流离的模样,但并无明显的疫病邪气或魔气侵蚀的痕迹,更多的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那老丈虽然焦急恐惧,但气息还算平稳,体内也无异常。
就在这时,镇子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和粗鲁的呼喝声。
只见三四名穿着华羽帝国边军低级军官服饰的骑兵疾驰而来,卷起一路烟尘。
为首的军官脸色冷硬,目光锐利,一到镇口便勒住马,大声喊道:“镇守大人最新命令!所有从南边黑沼泽方向过来的流民,一律驱离!不得放入镇中!各关卡严加盘查,若有形迹可疑、拒不听从者,可按奸细论处,就地格杀!”
黑沼泽?
索蕾娜眸光微动。
她记得一些零碎的传闻,那是位于华羽帝国南部边境的一片广袤险恶之地,沼泽弥漫,毒瘴丛生,盘踞着不少凶悍魔物和邪异生灵,甚至传说有上古遗迹埋藏其中,寻常百姓和低阶修炼者绝不敢轻易靠近。
那对老夫妇一听“格杀勿论”四个字,吓得魂飞魄散,老妇人哭得更凶,老丈则脸色死灰,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军……军爷!冤枉啊!我们……我们真不是从黑沼泽来的!我们是从更南边的李家村来的,就是……就是听说黑沼泽那边不太平,好像死了好多人,我们害怕,才……才绕了点路逃难过来的啊……”
那领军的军官眼神冰冷,根本不屑于听他们的解释,厉声道:“少废话!军令如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奸细冒充的?立刻滚!再敢靠近镇子一步,休怪军法无情!”
他“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寒光闪闪。
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亮出兵器,煞气腾腾地围了上来,显然是要动真格的。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充满了肃杀之气。
那对老夫妇彻底绝望,瘫软在地,抱头痛哭,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降临。
池晏殊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轻轻一磕马腹,“照夜白”通灵地往前走了几步。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喂,我说几位军爷,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对着两个手无寸铁、哭求活路的老人家动辄就要‘格杀勿论’,是不是有点过了?你们是哪一部麾下的?上司就是这么教你们办事的?”
那领军军官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立刻扫向池晏殊,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坐骑更是万中无一的宝马,心知可能来历不小,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抱拳道:“这位公子,末将等乃是奉了枫晚城守将和本地镇守的联合军令行事,南边黑沼泽附近近期确有多处村庄发现异常,疑似有大量魔族活动迹象,并伴有极其诡异、致死极快的瘟疫流传。为保境安民,杜绝瘟疫蔓延,不得不从严防控!还请公子体谅,莫要妨碍军务。”他将“军务”二字咬得极重。
“魔族?诡异瘟疫?”池晏殊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神中闪烁着真正的好奇与一丝凝重,“具体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波及范围多大?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连续发问,语气中自然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探究意味。
那军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与不耐,显然不想透露太多:“公子,此乃军情机密,末将无权细说,您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他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了。
眼看沟通无效,对方又要强行驱赶甚至动手,索蕾娜忽然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平静,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哭喊与呵斥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们二人,身上并无疫气邪毒,亦无魔气沾染痕迹。仅是长途跋涉,饥疲交加所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信服的奇异力量。
那军官和几名差役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她。
军官仔细打量了一下索蕾娜,见她银发红裙,容颜绝世,气质空灵特殊,但周身并无明显的能量波动,看起来不像修炼有成的术师或武师,脸色又沉了下来,带着几分轻蔑:“你是何人?凭你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能担保他们清白?就能抵消军令?若是放了奸细或瘟源入镇,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索蕾娜并未回答他的质问,只是抬起眼眸,目光淡然地看向他。
那军官与她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深邃目光一接触,不知为何,心中猛地一悸,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仿佛被什么无法理解的、至高无上的存在淡淡地瞥了一眼,到了嘴边的厉声呵斥竟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池晏殊似乎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手腕一翻,一样东西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抛向那军官:“喏,看看这个再说话。”
军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只觉一片温润冰凉。
他低头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手中赫然是一面巴掌大小、触手生温的白玉令牌,令牌上精心雕刻着蟠龙环绕云纹的图案——这是帝国镇王府直系子弟才能拥有的身份令牌。
其中蕴含的一丝独特龙气威压,绝无仿造可能。
军官脸色瞬间煞白,再无半点之前的冷硬嚣张,几乎是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双手将令牌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末……末将有眼无珠!不知是王府贵人驾临!冲撞了公子,罪该万死!请公子恕罪!”
他身后的骑兵和那些镇公所的差役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周围百姓也纷纷避让低头,大气不敢出。
池晏殊慢悠悠地驱马上前,取回令牌,随手揣入怀中,懒懒道:“行了,起来吧。不知者不罪,这两位老人家,我看着确实不像歹人,也不像染了瘟病。让他们进镇去找投奔的亲戚吧,好生安置。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自有本……本公子一力承担。”
那军官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磕头称是,爬起来后对着那些差役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公子的吩咐吗?快扶两位老人家起来!送他们进镇去找人!”
差役们如蒙大赦,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搀扶那对还在发懵、仿佛置身梦境的老夫妇,态度变得无比恭敬和殷勤。
那对老夫妇绝处逢生,恍如隔世,对着池晏殊和索蕾娜的方向就要下跪磕头,被差役连忙扶住。
老丈泪流满面,哽咽着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姑娘!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
池晏殊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老夫妇和诚惶诚恐的军官差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渐渐散去。
池晏殊这才看向索蕾娜,桃花眼里闪烁着探究和玩味的光芒,挑眉问道:“喂,流浪的,你刚才……是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没染病的?莫非你还深藏不露,是个神医圣手?”他显然不信那套“略懂”的说辞。
索蕾娜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南方,那是黑沼泽大致的方向:“黑沼泽……魔族异动……诡异瘟疫……”
她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池晏殊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摸着下巴,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是啊,这事听起来透着古怪。军报讳莫如深,地方上却如临大敌,甚至到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地步。黑沼泽那鬼地方,平时鸟不拉屎,怎么突然就又是魔族又是瘟疫的?喂,流浪的,”
他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蛊惑,“反正你也是随处走走,漫无目的,不如……咱们往南边逛逛?去枫晚城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什么更有趣、更刺激的事呢?总比在这平平无奇的官道上瞎溜达强吧?”
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好奇心与寻求刺激的跃跃欲试之光,显然,这位在白玉京觉得“假仙”、在官道上觉得“无聊”的闲散王爷,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新乐子。
索蕾娜望着南方天际,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山峦与距离,看到了那片被不祥传闻笼罩的沼泽之地。
她想起扶摇城那位行事癫狂、目的不明的“疯帽子”萨尔德加缪,想起他未竟的、以整城生灵献祭唤醒龙魂的阴谋。南边的异动,是否会与他,或是与其他魔族势力有关?
沉默片刻,她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一个字:“可。”
池晏殊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先在这青林镇吃饱喝足,备足干粮,然后咱们就往南,去会会那所谓的‘诡异瘟疫’和魔族!”他一拉缰绳,“照夜白”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