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洛阳皇宫中的事务愈发繁忙。慕容雪白日里处理六宫事宜,协调元日庆典,晚间还要核对各项账目、安排赏赐,常常忙到深夜。司马锐知她辛劳,虽国事缠身,但只要得空,便会来昭阳殿用膳,有时甚至将部分奏章带至昭阳殿批阅,只为多陪她片刻。
这一夜,朔风凛冽,窗外又飘起了细雪。慕容雪刚核完尚宫局呈上的元日宴流程,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正准备歇下,却听得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黄门低低的请安声。
是司马锐来了。
慕容雪起身相迎,只见司马衷披着玄色大氅,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柔和下来。
“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过来?雪夜路滑,当心着凉。”慕容雪一边替他解下大氅,拂去雪花,一边轻声埋怨,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批完奏章,心里惦记着你,便过来看看。”司马衷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暖榻边坐下。榻桌上是慕容雪方才看过的卷宗,旁边还放着一盏半凉的参茶。
司马衷瞥了一眼卷宗,叹了口气:“又是忙到这么晚。朕将这副重担交给你,是不是太狠心了?”他伸手,轻轻抚过慕容雪眼底淡淡的青影,语气带着心疼。
慕容雪微微一笑,摇头道:“陛下信重,是臣妾的福分。能为陛下分忧,臣妾不觉得累。”她说的是真心话,掌管宫务虽辛苦,却让她感到充实和被需要,而非只是一个依附帝王的宠妃。
司马衷凝视着她,灯光下,她的面容沉静而坚定,带着一种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光华。他心中一动,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侍立的宫人全部退下。
锦书和添香会意,悄无声息地行礼退下,并轻轻掩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炭火偶尔噼啪作响,更显静谧。慕容雪见司马衷神色有异,不似往常,心中微感诧异,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事?”
司马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慕容雪的心上:
“雪儿,朕欲册立你为皇后。”
慕容雪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司马衷。皇后?!中宫之位空悬多年,多少妃嫔明争暗斗,她虽居贵妃之位,执掌凤印,却也从未敢奢望过那个至高无上的后位!毕竟,她出身鲜卑慕容部,虽已汉化日深,但在重视门第的两晋时期,终究并非中原顶级高门……
“陛下……这……臣妾何德何能……”她一时心绪翻涌,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马衷握住她的双手,目光灼灼,不容她回避:“朕说你能,你便能。自你入宫以来,明事理,识大体,宽厚待下,更在危难之际能持心守正,沉着应对。治理后宫,井井有条;辅佐朕躬,尽心尽力。无论是德行、才能,还是与朕的情意,你都是皇后最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不仅如此,朕还要……简放宫人。”
“简放宫人?”慕容雪这次是真切的惊讶。西晋沿袭汉制,后宫妃嫔等级繁多,宫女数量庞大。简放宫人,虽非完全解散后宫,但大规模裁减妃嫔和宫女,亦是极大违背祖制、震动朝野之举!这无异于向天下宣告,帝王将大幅削减后宫规模,其象征意义极其强烈。
“陛下!万万不可!”慕容雪急声道,“历代祖宗规制在此,陛下乃一国之君,子嗣绵延关乎国本,岂可……岂可为了臣妾一人,行此……此惊世之举?朝臣们定然反对,天下人也会非议陛下!”
司马衷却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帝王的霸气与一丝不容置疑的深情。
“祖宗规制?桓、灵之世,后宫佳丽三千,可曾保住汉祚?至于子嗣,”他伸手,轻轻抚上慕容雪的小腹,眼中充满了期待,“朕与你的孩子,才是朕唯一期待的嫡出血脉。雪儿,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朝臣非议?天下人议论?朕既然敢说,便自有担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朕正欲革除弊政,提倡节俭,简放宫人,亦可示天下以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