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放下筷子,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清晰而平静:“太后娘娘教诲,妾身谨记于心。妾身从未想过要与哪位姐姐生出事端。只是那夜之事,凶徒持利刃潜入妾身寝宫,若非陛下及时赶到,妾身早已命丧黄泉。妾身性命事小,但皇宫大内,竟有如此骇人之事,关乎陛下安危,关乎宫规森严,妾身以为,此事绝非一句‘宫人背主’或‘姐妹不和’所能轻描淡写。陛下圣明,定会彻查到底,以正宫闱,以安人心。妾身一切,但凭陛下与太后娘娘圣裁。”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首先表明自己无意争斗,然后将事件性质拔高到“皇宫安全”和“陛下安危”的层面,点出绝非简单的后宫倾轧,最后将决定权推回给皇帝和太后,自己则摆出完全服从的姿态。既回应了太后的压力,又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个慕容雪,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她原想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让其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如此滴水不漏。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太后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提此事,转而说起其他闲话。斋饭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从仁寿宫出来,慕容雪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要保端贵妃。而自己,显然已经成了太后的眼中钉。今后的路,恐怕更加难走。
果然,不久之后,前朝关于慕容雪“恃宠而骄”、“迷惑圣心”的流言再次悄然兴起。同时,关于慕容老将军旧案重启调查一事,也遇到了无形的阻力,派去的钦差在地方上步履维艰,当年的一些关键证人要么迁居不知所踪,要么突然改口。
慕容雪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太后的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她与司马锐之间那刚刚有所回暖的关系,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司马锐依旧对她不错,但谈及端贵妃之事和旧案调查时,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与回避。显然,他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一日,司马锐来用晚膳,席间颇为沉默。慕容雪细心布菜,也未多言。膳后,司马锐忽然道:“北狄和谈已近尾声,不日使团将抵京。届时宫中会有盛宴。”
慕容雪抬头看他,等待下文。
司马锐看着她,目光深邃:“林昭伤势已大致痊愈,朕已下旨,召其回京叙功。”
慕容雪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林昭……要回来了。
这个名字,曾经是她年少时光里的全部亮色,后来成了她午夜梦回时的刺痛与愧疚,如今,更是一个可能引爆所有矛盾的引信。在他立下不世之功、风光回京的时刻,她这个曾与他有婚约、如今却身居妃位的“故人”,该如何自处?司马锐此刻告诉她这个消息,又是何种用意?是通知?是试探?还是警告?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轻声道:“林将军为国负伤,立下大功,理当回京受赏。妾身为陛下,为朝廷贺。”
司马锐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良久,才淡淡道:“你能如此想,便好。”
余烬之下,火星犹存。端贵妃之事未了,太后虎视眈眈,前朝流言不断,父亲旧案阻力重重,如今,再加上一个即将归来的林昭……慕容雪只觉得,眼前的平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而她,已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第五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