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阵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久闻慕容部女子能歌善舞,今日佳节,慕容姑娘何不献技一曲,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慕容雪抬眸,见发言者是一位身着绛紫宫装、珠翠满头的年轻妃嫔,眉眼娇艳,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慕容雪记得,入席时听宫人低语,此人是近日颇得圣心的李昭仪,其父兄在朝中亦是权势煊赫。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慕容雪身上,带着看好戏的玩味。谁都知道,让一位部族公主当众献艺,与伶人何异?这是赤裸裸的折辱。
挽云在身后轻轻扯了扯慕容雪的衣袖,示意她忍耐。
慕容雪指尖发凉,血液涌上脸颊。她可以忍受冷眼,可以忍受孤立,却难以承受这般当众作贱。她下意识地看向御座上的司马锐。
司马锐正与身旁的亲王说着什么,似乎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嘴角甚至还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听见了,但他选择了无视。他是要她自己应对?还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受辱?
李昭仪见慕容雪不语,司马锐亦无表示,语气更加得意:“怎么?慕容姑娘是瞧不上我们这中原的宴会,不屑一展舞姿吗?”
场内静得可怕。慕容雪能感觉到挽云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哪怕只是行礼拒绝,也绝不能任由其践踏。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沉静的女声响起:“李昭仪说笑了。慕容姑娘是陛下请来的客人,岂有让客人献艺之理?未免失了我天朝礼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开口的是坐在妃嫔首位的一位女子。她身着藕荷色宫装,妆容清淡,气质端庄雍容,正是中宫王皇后。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昭仪,语气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威仪。
李昭仪脸色微变,忙起身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唐突了客人。”她悻悻地坐下,不敢再多言。
王皇后转而看向慕容雪,微微一笑,颔首示意,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安抚。
慕容雪心中百感交集,连忙垂首回礼。她没想到,最终替她解围的,竟是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后。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公然挑衅。但慕容雪能感觉到,暗地里的打量和议论并未停止。她如同置身于无形的刀光剑影之中,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
宴会持续到申时方散。司马锐起驾离去,自始至终,未与慕容雪有任何交流。
返回兰林阁的路上,慕容雪身心俱疲。今日一幕幕在脑中回放:李昭仪的刁难,司马锐的冷眼旁观,王皇后意外的回护……这深宫之水,果然深不可测。
“姑娘,”挽云扶着她,低声道,“今日之事,姑娘受委屈了。皇后娘娘素来宽仁,今日出面,也是不愿节外生枝。”
慕容雪默然点头。王皇后的回护,或许并非为了她,而是为了维持宫廷表面的平和,亦或是不愿见李昭仪过于嚣张。在这宫里,任何举动背后,都可能藏着更深的算计。
回到兰林阁,屏退左右,慕容雪独坐窗边。重阳宴上的风波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司马锐将她置于此地,是饵,是棋,亦是考验。她不能永远躲在兰林阁里,也不能指望任何人的庇护。
她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能让自己在这深宫中立足的“价值”。而这价值,绝不仅仅是温顺和沉默。
夜色渐深,慕容雪摊开纸笔,却久久未能落墨。最终,她只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静。
以静制动,以默为守。在找到出路之前,她必须先在这波涛暗涌的深宫里,活下去。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