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栋站在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中书省和胡惟庸赐第的位置,眼中寒光凛冽:“好!蛇已出洞,尾巴也露得差不多了!郭桓、涂节,已是瓮中之鳖!胡惟庸……他的丧钟,该敲响了!”他猛地转身,“李炎!立刻调集鹗羽卫最精锐力量,严密监控郭桓、涂节府邸,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同时,加派人手,布控胡惟庸赐邸及中书省周边,严防其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所有证据链,立刻整理,形成最终劾奏!大哥那边……”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王瑾恭敬的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朱标一身杏黄常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神情,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他身后跟着两名东宫属官,捧着厚厚一摞文书。
“二弟辛苦了。”朱标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舆图和卷宗,对李炎微微颔首,“李指挥同知也辛苦了。”
“参见太子殿下!”李炎连忙行礼。
朱标走到朱栋身边,目光扫过舆图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浙江、江西的捷报,孤已知晓。湖广、山东的进展,也甚好。”他指了指身后属官捧着的文书,“孤这边,墨筹不负所望,成果斐然。”
朱栋精神一振:“哦?墨筹有何发现?”
朱标示意属官将文书放在桌上展开。里面并非普通文书,而是一张张绘制精细的表格和折线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数字和符号,旁边还有墨筹清秀却异常清晰的批注。
“墨筹以核查药材采买为名,调阅了户部及四省近五年的赋税、漕粮、军需转运的全部原始底档副本。”朱标指着其中一张表格,“你们看,这是山东布政使司历年来上报的秋粮实收数与墨筹根据各府县原始缴粮凭证汇总的对比。上报数,每年都比实际汇总数,多出至少一成!这一成,凭空消失,却在户部的账册上,被空印文册合理地分摊到了损耗、运输折损等名目下!”
他又指向另一张折线图:“再看湖广的军饷发放。兵部核拨的数额,与各卫所实际签收的数额,在涂节主管度支司后,差额陡然增大!而多出的这部分,在户部账册上,同样被空印文册调整到了根本不存在的新募兵员或额外犒赏科目中!其手法之精妙,若非墨筹以数算之术,将历年数据横向纵向反复勾稽对比,从细微的波动和逻辑断裂处深挖,几乎难以察觉!”
朱标的指尖点在一处顾清源用朱笔圈出的巨大数字缺口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仅此两项,五年间,被郭桓、涂节等人伙同地方蠹虫,通过空印文册篡改账目、上下其手,贪墨、截留的国帑,折合白银,已逾百万两之巨!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
“百万两?!”李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骇然。朱栋眼中也是杀机爆涌!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一支大军数年的征战!竟被这群蠹虫如此鲸吞!
“这还只是顾清源从账目上挖出的部分。”朱标收回手指,目光深邃,“加上各地巡察使团查获的实证、鹗羽卫缴获的赃物和密信,以及那些被灭口未遂转而成为污点证人的口供……二弟,劾奏胡惟庸、郭桓、涂节及其党羽的时机,已然成熟。这份如山铁证,足以将他们,连同整个空印毒瘤,彻底碾碎!”
朱栋重重点头,胸中激荡着风雷:“大哥所言极是!我即刻整理所有证据,形成最终劾疏!明日早朝,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朱标却微微抬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劾奏自然要上。不过,二弟,打蛇,须打七寸。胡惟庸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仅凭贪墨空印,虽可将其扳倒,却未必能将其连根拔起。有些人,会壁虎断尾,有些人,会暗中串联,图谋反扑。”
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城方向沉沉的夜色,声音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玉石:“胡惟庸不是想用军务动荡来要挟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动荡的机会。让他把所有的底牌,所有的同谋,都……亮出来。”他转过身,温润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幽光,“李炎。”
“末将在!”李炎肃然应道。
“严密监控郭桓、涂节的同时,”朱标的语气带着一种精准操控棋局的从容,“无意间,让他们知道,鹗羽卫已掌握了他们与胡惟庸密谋转移赃物、销毁证据、甚至……妄图在大都督府制造事端的部分证据。尤其要让他们知道,涂节那个心腹,在转移最核心账册时,已经被我们的人盯上了。”
李炎瞬间明白了太子的用意这是要逼胡惟庸集团在绝望中,铤而走险,做出更疯狂、更能暴露其全部罪证的举动!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末将明白!定会让他们恰到好处地知道该知道的!”
朱标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朱栋:“二弟,劾奏照常准备。但明日早朝,我们只需抛出空印案部分证据,剑指郭桓、涂节,引而不发。真正的雷霆一击,要等胡惟庸自己……把脖子伸到铡刀之下!”
朱栋看着兄长那温润如玉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杀伐与无上智慧,心中凛然,亦涌起强烈的信心。他沉声道:“是!大哥深谋远虑,弟谨遵钧命!”
澄心殿的灯火,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燃烧得格外炽烈。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巨网,已悄然收紧,只待那困兽最后的疯狂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