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士兵腹部被豁开,肠子虽然塞了回去,但灰败的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敷着黑乎乎不知名的草药糊。
高热的伤员在草席上无意识地抽搐,嘴唇干裂起泡,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伤口感染的恶臭无处不在,苍蝇嗡嗡地围着那些流着黄绿色脓液的创口打转。
几个须发皆白,或是中年模样的“医官”和懂些草药的士兵,正满头大汗地在伤员间穿梭。
他们能做的极其有限:用煮沸过的布条(这已是赵戈反复强调后才勉强推行的)擦拭脓血,敷上捣烂的止血草药(效果极其有限),或者狠下心来,用粗糙的锯子给肢体彻底坏死,生满蛆虫的伤兵截肢。
每一次锯骨的刺耳摩擦声响起,都伴随着伤员撕心裂肺,非人般的惨嚎,让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按住他!快按住!”一个老医官嘶哑地喊着,他和两个壮汉死死压住一个右腿膝盖以下已经乌黑肿胀,爬满蛆虫的年轻士兵。
士兵眼珠凸出,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因剧痛和恐惧疯狂扭动。旁边放着一把沾满黑红污迹,刃口都已崩缺的手锯。
“兄弟!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按住他肩膀的汉子流着泪吼道。
“不…不…杀了我!杀了我!”伤兵凄厉地尖叫,绝望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麻木或痛苦的脸。
赵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现代医院的无菌环境和精密手术的画面与眼前这炼狱般的场景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他强忍着不适,走到一个角落里,那里躺着十来个重伤员,气息奄奄,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灵魂早已被痛苦抽离。
一个负责照料他们的老卒,正用一块破布蘸着浑浊的凉水,试图湿润一个嘴唇干裂出血的伤兵。
“水…要烧开…”赵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蹲下身,接过老卒手里的破布,“凉水里有…有看不见的脏东西,喝了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他无法解释细菌,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
老卒茫然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赵戈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腹部重伤,敷着厚厚草药的士兵身上。
他轻轻掀开一点草药,的灰黑色。
心猛地一沉。
这分明是严重的感染!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几乎等于判了死刑。他记得这个士兵,攻城时异常勇猛,第一个爬上西门缺口附近的云梯……
“他…怎么样?”赵戈问旁边一个愁眉苦脸的医官。
医官摇摇头,叹了口气:“肠子伤得太重,又拖得太久…灌了几副清热解毒的汤药,能退点烧,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伤口里的‘毒火’太盛,散不掉了。”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赵戈沉默地看着那个士兵。
士兵似乎感觉到了目光,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赵戈,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恐惧,更深处是认命死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