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则被留在了这片寂静的阴影里。
篝火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庆功的欢宴尚未散场,权力的寒意已悄然降临。赵戈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戴着面具,在这条充满恩义与背叛、忠诚与猜忌的荆棘之路上,更加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为了生存,也为了那尚未完成,砸碎暴秦的夙愿。
庆功宴的喧嚣与酒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阳夏乡邑在晨光中略显狼藉的沉寂和即将面对未来的肃杀。
宿醉的士卒们揉着发胀的脑袋开始收拾残局,空气中弥漫着隔夜的肉腥和劣酒的味道。
乡寺议事厅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昨夜的欢愉被扫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地图、沙盘(用泥土和石子简单堆砌)和一张张凝重肃穆的脸。
陈胜端坐主位,身着深色常服,脸上已不见昨夜宴席上的温和笑意,恢复了那份深沉如渊的王者威仪。
吴广坐在下首,虽然眼神还有些许宿醉的微红,但腰杆挺直,虎目之中战意未消。
赵戈坐在吴广对面,神色平静,眼神清明,仿佛昨夜的酒液未曾沾身。
“诸位,”陈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手指点向舆图,“阳夏、蕲县、铚县已定,我军声威大振,兵员粮秣皆得补充。
下一步,当剑指苦县、柘县,打通通往陈郡(陈县,陈郡治所)之路!然则,如何打法,需仔细斟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舆图上苦县的位置,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本王以为,当以阳夏、蕲县、铚县为铁三角,稳固根基,消化所得。苦县、柘县,可遣得力将领,如吴广兄弟,率精兵逐一击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每得一城,仿赵戈将军铚县之法,安民、整编、去豪强之毒瘤,将其真正纳入我掌控,化为我之血肉根基!如此,根基深厚,进可攻陈郡,退可守三县,立于不败之地!”
陈胜的策略,核心在于“稳”与“控”。他不再满足于流寇式的劫掠,而是要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将打下的地盘真正消化吸收,变成源源不断的兵源和粮仓。
这显示了他作为起义领袖政治眼光的提升,也隐隐透露出称王后对权力根基的重视和对“失控”的警惕。
“大哥!”陈胜话音刚落,吴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惯有的急躁,“稳扎稳打?那得打到猴年马月去!苦县、柘县算个球!跟铚县一样,都是土鸡瓦狗!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士气正旺!就该像滚雪球一样,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俺老吴带主力直扑苦县,同时分兵一支,由得力兄弟带着,奔袭柘县,两面开花!打他个措手不及。”
“十天!最多十天,两县必下!然后合兵一处,直捣陈郡!把那个郡守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这才痛快!这才叫打仗!”
吴广的策略,是典型的“闪电战”思维,追求速度,气势和连续不断的胜利,以战养战,用不断的胜利来维持高昂的士气和滚雪球般的扩张。
这与他勇猛冲动的性格一脉相承,也符合起义初期迅猛发展的态势。
他说话时,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挥动着,仿佛已经看到陈郡城破的景象。
两种截然不同的战略,在议事厅内碰撞。
支持陈胜“稳扎稳打”的多是新投靠,心思较为缜密的头目或地方小吏出身的文士,他们看重秩序和控制。支持吴广“迅猛突进”的则是以阳夏,蕲县起家的老兄弟和许多悍勇头目,他们渴望更多的战斗,更多的缴获和更快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