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鞭打并未落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漫长的等待好似煎熬。
一个身影,带着一股同样浓烈的汗味和泥土气息,猛地插在了他和那高举的鞭子之间。
“王更丁!王更丁!手下留情啊!”来人声音急切,带着卑微的讨好,却又透着一股庄稼汉般的韧劲。
赵戈艰难地转动眼珠。
挡在他身前的,是个比他高壮一些的中年。
同样穿着粗陋,灰褐色打着无数补丁的麻布短褐,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黝黑的小腿。
他微微佝偻着背,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双手却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同样打满补丁的小布囊。
“陈涉?”王五的鞭子停在半空,细长的眼睛瞥了中年一眼,嘴角向下撇着,刀疤也随之扭曲,“怎么?这逃役的贱骨头,是你窝藏的?”
“不敢!王更丁明鉴!”陈涉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愈发谦恭,“这小子是俺邻居,叫赵戈。
前些日子被征去修驰道,听说……听说累得吐了血,实在撑不住才倒在了半路,被野狗拖到这附近的沟里,俺今早才找到他,只剩一口气了!
这不,刚拖回来,还没来得及禀告里正大人呢!您看,他这模样,哪还跑得动?”
王五狐疑的目光在陈涉脸上扫了扫,又落到地上蜷缩成一团,面如白纸,出气多进气少的赵戈身上。
赵戈背上那几道皮开肉绽,还在渗血的鞭痕,倒确实不像装的。
“哼,累倒?我看是想当逃卒!”王五的鞭梢点了点赵戈,语气不善,但显然对陈胜的解释信了几分,或者说,他更在意别的……
陈涉立刻会意,卑微的笑容更深了些,双手捧着那个布囊,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王更丁辛苦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给更丁们打点薄酒喝,解解乏。”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俺们闾左穷苦,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这点新收的粟米,俺娘特意筛了又筛,干净着呢。”
王五的目光落在布囊上,掂量了一下分量。
脸上那道刀疤抽动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伸手接过布囊,捏了捏里面饱满的颗粒,脸上的戾气终于消散了些许。
他掂了掂袋子,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陈涉,管好你这邻居,再有下次,就不是几鞭子的事了!按律,逃役者,斩!家眷,收为官奴!”
“是是是!多谢王更丁开恩!多谢开恩!”陈胜连连作揖,腰弯得更低了。
王五又用鞭杆戳了戳赵戈的肩膀,恶狠狠道:“狗东西,算你命大!再有下次,老子亲手剐了你!”说罢,掂着那袋沉甸甸的粟米,骂骂咧咧地转身,吆喝着另外两个看热闹的役卒,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远了。